我爸从小就吃苦。
我爷爷是给国民党开车的。有空回家扔点钱,根本不管家里。解放后跟共产党了,成为新中国一名驾驶员,为人民服务了。也许在国民党时养成的坏风气。每天上班像个人似的,因为身高一米九,大家都戏称他大帅,他也笑眯眯应承着。可是下了班,回家就是往炕上一坐,大爷一样抽烟喝酒吹牛,啥也不干,总是念叨着,今生入不了共产党了。最后才五十多岁,在炕上喝着喝着就没了。
我第一个奶奶在生下我老叔,就是第四个孩子后,不久就疯了,没有原因。送了精神病院,最后没了。我第二个奶奶就进了家门,每天就是对着镜子抹着啥。从我记事有人问她多大,她就说六十了,到我走那年,还是听她说六十了。听我妈说二奶奶原来不是个戏子就是个窑姐。
这个奶奶终身未生育,但是对我是真好。自从有了我,有啥好东西可尽着我造。真当亲孙子对待,我也当她亲奶奶一样。有一次她对我念叨过,她有个弟弟在广州军区某部当高官,但是她不好意思见他了。我们也就当个故事听听罢了。多少年后我老叔竟然真的联系上我这个奶奶的弟弟,确实是某空军上层。只不过已经退了,空聊聊当年而已,没有下文。
我爸上面一个姐姐,下面一个妹妹,最后一个弟弟。我爸16岁参加工作。那时的驾驶员,先学3年修理工,再学3年驾驶学徒,然后才能出师开车。
我大姑十几岁就许配人家了。给点酒肉,有饭吃,我爷爷就答应了,也不管嫁到了离哈市几百里外的山村。我这辈子的印象好像有一次,年纪不大的她拖家带口,来看我第二个奶奶,在我印象中好像比我第二个奶奶还老。吃了顿饭就走了,家里也没地方睡。以后也再没了音讯。
也许有点遗传,我二姑也有点二,最终也早早找了婆家嫁了。好像二姑夫比她大好多,但是有正式工作,而且离我奶家也不远。为了这还和我二奶奶大闹一场,从此不相往来。却在我爸婚后和我妈特别谈得来,经常来我家找我妈唠唠。二姑婚后也没孩子,在我们来南方后没多久,二姑夫死了,不久她也死了。
我老叔是相对最幸福的一个,6.7岁的时候二奶奶就进门了,把他当亲生儿子对待。我爸他们年纪大了,所以我奶就爱理不理了。我从小长得大,中班没上完就被厂里托儿所劝退了。最后找了个愿意接收6岁不到的学校,在我奶奶家附近。我从小白天在我奶奶家过,因为学校离我奶家近。晚上吃了晚饭自己坐车回家。回家下了公交站还要走一里地,那时我虚岁6岁。
因为学校和我爸妈上班公司反方向,每天我自己上学。从一年级开始每天早上我爸给我一毛钱。公共汽车坐3站地,到我奶家门口2分钱,再走到学校大概300米,来回4分钱。剩下6分钱就是我的早饭和中饭的钱。
北方那时上半天课。下午基本都猫家里,太冷了。我印象中每天晚饭老叔都带一帮男男女女来家喝酒。二奶奶虽然不上班,但是管家井井有条。几乎所有的吃食都是她自己做的。
大饼子,窝头,高粱米饭,二米饭,碴子粥。拌凉菜,腌白菜,腌黄瓜,腌萝卜丝,萝卜片,萝卜条,拌海带,炖蘑菇,炸大酱。特别是大酱,可以沾天下一切可食。除了土豆,豆角怕中毒煮熟了沾,其他什么小葱,大葱,洋葱(圆葱),白菜,茄子,香菜,臭菜,萝卜,萝卜缨子。
每次老叔带朋友,来且(客人)了,我奶奶就变戏法似的,三下五除二,整出几个下酒小菜。烫上一壶白酒,大家就坐开喝。
在东北女人是不能上桌的,客人也一样。我2岁那年我爷爷不在了,我奶奶是长辈开始上桌陪酒了。开始她也只能做饭,不上桌。围着炕上支的小桌,大家坐一圈。女人饿了去厨房吃去。我老叔带来的朋友里,几个妮子知道规矩,躲在某个男人后面,谎称不饿。偷摸的前面的男人会递过来个吃食,也迅速送嘴里了。我奶奶也装作没看见。说不定哪个就是她未来的儿媳妇呢。
我妈那时老说我爸惨,我问她怎么惨。她想了想说,东北的菜墩子你还记得吗?我点头。印象中我家的菜墩子,都是我爸开车问人家要的椴木,最硬的木头。半尺多高,直径一尺有余。
“你爷爷那时候开车,不管家里。你爸带着弟弟妹妹,还有个疯疯癫癫的妈,靠着你爷爷偶尔给点的生活费,早早的,没上完小学就不念了。每天出去找吃的,三年自然灾害,吃掉了5块菜墩子。”我妈讲起当年还唏嘘着。
“为什么吃菜墩子?”我没懂。
“采来的野菜,要来的干粮要剁碎了,拼命的剁。加水熬了大家吃啊。就这样剁剁剁,三年,半尺多厚的菜墩子,剁的快漏了换一块,吃了5个。所以你爸烙下了病根。”想起那段恐怖的经历,我妈又伤心了
我3岁那年,我爸30岁。有天偶尔摸到小腹有个桔子大的肿块。去医院检查,医生说是肿瘤,长期吃腐烂的和不容易消化的缘故,要马上开刀。我妈也没啥主意,就同意开刀了。结果刀开了一半,出来和我妈说,肚子打开了,肿瘤四周全被腿神经包围着,那是还没有显微镜微创,开下去没把握,要家属再签字。我妈哭着问不开会怎样,医生说,不开回家等死。我妈只有再签字。
手术后,医生来通知,手术不是很顺利,肿瘤虽然切除了,但是切断了几根神经,有什么影响要看恢复效果。我妈胆战心惊的把我爸接回家。最坏的结果还是发生了。
回家后我爸发现右腿什么知觉都没了,手掐,烟烫,一点不疼。而且大腿肌肉眼见的消瘦,消瘦,最后前面就剩下皮包着两根骨头了。
那些日夜,我看尽了我爸的叹息,和我妈的眼泪。我们去找了医院,医院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