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里扬诺夫——这个乌里扬诺夫不是那个乌里扬诺夫,这个乌里扬诺夫是在1917年革命成功的,那个乌里扬诺夫还在闹革命——在十月革命胜利后后不久,曾在苏维埃的聚会上和他的同志们举杯同庆。庆祝的理由也很简单,苏维埃政权已经撑得比巴黎公社要长了,当时他们认为这是值得庆祝的。那一代革命者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活着离开莫斯科,能够做的比前人更好,他们已然知足。而这个乌里扬诺夫跟他很像。
都是极端务实的理想主义者。
接下来的工作里,旁听整合运动领导集体决策的人联顾问们眼界大开。
乌里扬诺夫的务实是极为特别的。他可以忍受党内党外的一切反对,做出任何离经叛道的行为。哪怕其中有自己最敬重的老师和最能干的助手攻击他背弃了革命理想。
——别误会,他既不觉得委屈也不会觉得忍辱负重。
他只觉得自己牛逼坏了。
康曼德与塔露拉谈起乌里扬诺夫时曾讲,乌里扬诺夫的极端务实是建立在他对理想的极端坚持上的,所以他个人敢于放弃通常认为决不能放弃的。甚至在他个人都相信决不能放弃的东西里,他也敢把一些东西暂时放在一边。
塔露拉思考片刻,同意康曼德的意见。然后表示:“只是我还是对这位领袖没什么好印象。”
“怎么了?”
“他太能喷了!”
这倒没错。虽然乌里扬诺夫通常以“儒雅的秃子”形象示人,但他的语言极为刻薄。这一点早在他还没离开移动城市,在报纸上作为激进分子写文章时就有所显露。这家伙的刻薄甚至不是半幽默的,就只是极富攻击性。那股刻薄劲堪称是喷子。
但和喷子不一样的是,他的文章和论述同时也是论证极为丰富,内容极为翔实的。
比如说,放弃顿河流域这个决定里,意见最大的当然就是保民军西方面军。从情感上讲这里已经流下了太多战友的血;从实际上讲这里的工作明明刚刚有了进展,原本的敌对村落开始有瓦解的迹象,帝国军也在被西方面军慢慢地绞成烂肉。
你在这时候跟我们讲撤回去?!
朱加什维利在收到绝密电报后连夜飞回了红旗城。在西方面军政治委员和最高统帅长达六个小时的争(撕)论(逼)后,钢铁终于败给了导师。
与此同时,新的情报传来了。人联方面的卫星、整合运动的空中和无线电侦察,以及潜伏在帝国的特工与整合运动同情者都在印证着这样一个消息。
乌萨斯帝国将要在顿河流域发起一场大规模攻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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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戡平赤匪叛乱总动员令》......调集全部力量、一鼓作气荡平整合运动......”
虽然已经在收音机里听了好几遍,但当浮士德在切尔诺伯格街头的告示栏里看到这份告示时,也还是感到了阵阵不快。
他轻蔑地撇了撇嘴,转过头看着切尔诺伯格的街道。
切尔诺伯格的这个街区以工商业为主,街头马照跑,舞照跳,穿着撑裙打着阳伞的妇人依旧出现在街道和公园里。来来往往的行人们脸上大多挂着大城市居民的矜持,走路不缓不急,谈吐礼貌,看起来丝毫没有受到战争影响。
只不过,妇女不再牵着小狗,曾经流行的烫卷发发型也少了很多,男士们则越来越多穿着土里土气的老衣服,帽子下都是板寸小平头。商店橱窗里没了奢侈品,不少日用品也被贴上“奢侈品”和“限购”的标签。街道角落里的乌萨斯军警们用冷硬的目光打量着行人,偶尔捂着鼻子打开垃圾桶,看看里面有没有骨头肉皮,有没有奢侈腐败的“非国民”。
移动城市这玩意是完全由专门的stc建设起来的。泰拉人们对这些设备的操纵水平十分有限。所以对于原设计方案里的下水道、引水设施等结构,在当初建造时并没有去掉。而随着泰拉人口不断涌入移动城市,这些东西又开始能用上了。与此同时,乌萨斯帝国正在投资公共医疗、教育等方面。再加上伟大的“城市改造方案”出台了。
马路拓宽工程改善了交通,下水道和抽水马桶普及,加上严厉的卫生管理法案使公共卫生极速好转。道路两旁商铺的高度和夜间照明有了严格的限制和有效的保证。
镀金嵌银的地标建筑、歌剧院、森林公园拔地而起。甚至出现了商业街道——顶部为玻璃天盖,大理石铺切地面,两边是安装玻璃橱窗、珐琅招牌的饭馆、咖啡馆、时装店、妓*院、赌场。
然而随着战争的持续,这些东西大多萧条下来,门可罗雀。
除了一类,嗯......
“索多玛......”
浮士德看着旁边作为自己目的地的面包铺。窑子里来打探的人正被一脚从台阶上踢下来,于是那个倒霉蛋连滚带爬地跑开了。
切尔诺伯格规模最大的妓*院名为“索多玛”。旗下或貌似纯洁或风骚诱人的女郎数以千计。但是他们的员工三番五次地往这里跑,还是因为这家面包店的员工们都是一等一的美少女。
这家面包店的店主,整个面包店里唯一的男人跟康曼德一样:有着炎国外貌特征但没有任何兽亲特征。当浮士德之前顺带和他吐槽起这件事时,这位先生哈哈大笑,并说了些“我不希望有一天,在这片大地上再出现人雷普人的现象,再出现女铜、击剑、第三性别和彩虹旗。如果那样,许多天火就白扔了!”之类莫名其妙的话。
嗯,就连这种老讲谁都听不懂的话自娱自乐的行为都跟康曼德差不多。
浮士德没有理睬倒霉的妓院雇员,只是淡定地爬上了台阶。那个留着玫瑰金长发,瞪着红色双眸的黑衣佩洛族姑娘的神情,从气冲冲一下子变成了欢快活泼:“诶嘿!浮士德小哥,你来辣!”
“是啊......sop。虽然不是第一次了,但我还是想说:这什么怪名字。”
“安啦,那不重要。在意这些的都是9呦!”
少女表情灿烂,肢体动作丰富——而且是一等一的美少女,看着就赏心悦目:“15快出来,老客人来了!”
一脸淡漠的粉发姑娘走出来,她似乎是个乌萨斯:“哦......老规矩吗?”
“是啊。厂子里几十来号人呢。”
后者从柜台里抱出一个大纸袋,动作轻松随意。浮士德接过,表情稍变。整合运动的优秀特战队员在心里感慨:“苏卡......阿特拉斯的特工都是怪物吗?”
“哇!”
sop欢叫着,从面包铺门口突然跳了回来:“小哥!快去快去!”
“怎么?”
“门口有惊喜哟!”
一头雾水的浮士德走出门,在台阶上与歪着头看自己的灰喉面对面。
浮士德只能“......”。而灰喉似乎也没有说话的意思,同样在“......”。
宛如丈夫出门逛窑子被妻子逮个正着的尴尬持续片刻,灰喉点头:“愣着干什么?走吧。”
于是两人开始迈步,在街道上四下无人时,浮士德放低声音,询问其实是来为接头提供警戒的搭档:“情况。”
“暂时未发现异常。”灰喉放低声音。
这是好消息,但也没多大。乌萨斯帝国特务机关,公共安全与秩序保卫局“奥克拉纳”是延续上百年,威胁极大的对手。谁知道敌人特工会不会下一秒就带着军警冲出来。
当然了,整合运动的国家政治保卫总局“格别乌”也不是吃干饭的。虽然对乌萨斯帝国要害部门和上流社会的渗透效果不太好,但是对于拮据贫困的乌萨斯民间,渗透效果极好。比如两人目前的掩护身份,某个小五金工厂的文员,这个厂子就是之前由政保侦察员开辟的据点。现在那里驻扎下了阿特拉斯方面的行动分队。
两个据点虽然分处两个街区,但直线距离很近,甚至处在目视范围内。为了不至于出现一辆黑色高级车突然杀出乱枪撂倒自己人乃至抓了人就走的事情,无论是小工厂还是面包店都有狙击手时刻警戒。
直到走进小五金厂,两人也没有发现任何跟踪者;而厂内的快速反应小组也没有任何反应。随着伪装耳机里传来了允许通过的命令,浮士德带着灰喉走进了工厂主建筑里。
工厂只有一个车间,两人穿过那些灰黑笨重的机床,又没走两步就进到了办公室。然而这里也不是最终目的地。在某个房间的角落里,他们走进了隐蔽入口。
并在地下室的入口迎头撞上了一挺大口径机枪。
要是两人在进入前的口令核对中错误,这个12.7的大家伙会把他们眨眼间撕成糊在台阶和墙壁上的碎块——而且凭借消音器和地下结构的封闭,街上听不见任何异常动静。
浮士德和灰喉咽着唾沫绕过机枪巢,终于走进了地下训练场。
对于切尔诺伯格街道上的邻居们来说,这家小工厂平平无奇,不过是萧条之下众多勉强度日的微型工厂或手工作坊之一。但如果他们知道,最近震惊切尔诺伯格的几场大案,其罪魁祸首居然大部分在这里时,一定会目瞪口呆——
阿特拉斯用于渗透切尔诺伯格的金、银、红、蓝四个突击中队中,负责先期渗透的这支序号为红队。
自进入切尔诺伯格以来,红队也没干过什么大事,一开始也就是光天化日之下在大街上袭击军警的押送车队和奥克拉纳行动小组,甚至帝国城市卫戍部队和野战军,救走要被逮捕和已被逮捕的整合运动地下工作者。
后来开始玩高难度一些的工作,比如把正在叛逃的叛变分子打死在奥克拉纳切尔诺伯格地区分部的门口;在切尔诺伯格当局专门针对自己的行动大队成立仪式上把敌大队长一枪开瓢;在医院里毒死侥幸逃脱追杀的叛变分子。
最近的事情是,依附帝国官方的切尔诺伯格黑帮分子在抓捕住一支整合运动外围地下小组后,把事情从秘密警察行动变成了入室抢劫强*奸虐待杀人案件。怎么说呢,总之幸存者被送到奥克拉纳方面后,向来心狠手辣的奥克拉纳特工们感到于心不忍......
作为应答,这支三十余人的黑帮分支,两个主要头目于同一晚死在饭店和妓院里,而这群黑帮分子则被引进了陷阱,三十余人在某个旅馆的二楼走廊里被四支95g自动步枪攒射,全部变成了蜂窝。
紧接着,这个分支所隶属的黑帮团体,旗下九家赌场,十二家烟馆和四家妓院在一个晚上被全部洗劫一空。行动者无一例外,全是头戴黑色头套,手持95g自动步枪的武装人员。负责看场子的黑帮分子们全部被打成了马蜂窝,各处产业里的现金几乎被洗劫一空,而那些赌场,烟馆,妓院里的员工和顾客都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整个切尔诺伯格都在讨论这群会在目标尸体或行动地点画下镰锤剑标志的“红队”。而红队本身则暂停了行动:再怎么说,这里也是敌占区。过分频繁的活动实在容易暴露。
当然了,凭借五金厂里隶属阿特拉斯系统的人联战斗步兵,和面包店里的战术人形。再考虑到城市的复杂地形和红队预备的撤退方案,毫不客气地说,除非派出内卫,否则帝国官方是没办法有效压制和捕捉他们的。哪怕这里是切尔诺伯格,乌萨斯帝国最大的城市之一。
其实红队并没有充足的人力资源,能在同一时刻完成整场“扫黄打黑”的行动。不过攻击一个目标也只需要出动三四名队员,而三分之二的队员在那天夜里出动了两次。凭借行动迅捷、计划周密,扫荡一处地点平均耗时五分钟,抢劫工作基本在十五分钟以内。
还有一个相当重要的因素:以面包店为掩护的人联侦察员贺沐平和他的战术人形们。凭借着超乎时代的通信能力和电子对抗能力,红队的行动效率极其高效;而当夜里的乌萨斯帝国官方与黑帮势力直到行动彻底结束也没能接到任何消息。
随着规模惊人的大行动彻底落幕,红队开始收缩隐蔽,当前的主要任务成了经营这个原本只是掩护身份的小工厂——左邻右舍的住户们要是看到一群工人整天在厂里不干活却有吃有喝,时间长了谁都会起疑心。
把袋子里的面包和情报交给专门接头的战友后,浮士德疲倦地靠在了墙壁上。
一双柔软的小手伸过来,轻轻揉按着他的太阳穴。但正是这双手的主人承担了红队一半的狙击工作,掀飞了七个头盖骨:“怎么样?”
“......没什么。”浮士德睁开眼睛,向身前稍稍有了些关切神情的灰喉勉强挤出笑容。没办法,谁叫自己掀飞的头盖骨是九个呢?
灰喉放轻声音:“你是担心正面战场?”
浮士德很老实地点头:“是的。”
“......没那么容易垮的。”灰喉搜肠刮肚,但也实在是找不出有说服力的词句。啊,她怎么就不能像这家伙的那个“塔露拉姐姐”那样讲个头头是道呢?
旁边传来相当刻意的咳嗽声。灰喉连收回手的样子都懒得装一装,倒是浮士德看旁边的梅菲斯特时稍显尴尬。
“你俩能不能稍微回避一下......”
灰喉斩钉截铁:“不行!”
她对浮士德的某个好兄弟一直没好脸色。
“公事......”
哦,那没事了。灰喉收手,退到一旁。
梅菲斯特确信,浮士德脸上的表情是遗憾。他说:“你真觉得敌人能攻得动咱们?”
“这恐怕是很难的。”
梅菲斯特翻白眼:“那你瞎操心什么?”
“......怎么能不担心呢?”
“......也是,看康政委会怎么处理吧。好了,言归正传。现在我得告诉你,咱们在切尔诺伯格的主要目的是什么了。”
“......”浮士德的目光渐渐犀利起来。
梅菲斯特放低声音:“石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