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力越强,工事越深,伤亡越小。
“不管武器口径多么小,也不管武器数量多么少,要始终用火力支援步兵进攻。”
——艾尔温·隆美尔
在保民军司令部的掩蔽所里,炮弹好像闷雷一样在头顶炸响,冲击波透过土层直接晃荡肠胃。塔露拉本能地跳起来,尽可能地远离震波。而指挥部的参谋们当中,泰拉保民军的菜鸟们也是这样。只有康曼德与人联的老鸟们在自己的战位上牢牢戳着,完全把帝国军队的炮击当放屁。康曼德甚至还能冲着话筒发出响亮的声音。
头顶上传来炮弹爆炸的轰鸣,但博卓卡斯替的耳机里传来康曼德几乎压倒排炮的声音:“喂?大爹!你那边怎么样?”
至少二十发炮弹在头顶同时爆炸,冲击波凶狠地砸进地面,惹得畜牧场的避弹所一阵剧烈晃荡。细沙土顺着预制防护板之间的接缝倾盆而下,穿着动力装甲的爱国者岔开双腿稳稳站住,深吸一口气,用最大音量回答:“无!人!伤!亡!”
康曼德在爱国者回话前就把这个手持电台放在了桌子上。指挥所里的人们惊悚地看着桌子上的各种玩意在爱国者的咆哮中微微颤抖。康曼德的那个搪瓷杯一路跳动着蹦到了桌沿,被主人伸手接住放回原位。
“很好!”康曼德吼着——不然实在是听不清。同时向角落里的霜星点头,然后切换通信。
“四爷!”他大声呼唤着另一处指挥所里的老战友,“怎么样了?”
炮兵指挥所里的四爷一手忙着在钢壳笔记本上用防尘鼠标拖拉,一手扶着话筒回答:“定位敌人炮位的工作就要结束了!真是古董大展览,只要你一声令下,保证把他们炸得满地找牙……不过给陆行舰开罐得费点工夫!”
“很好!”康曼德看看时间显示,炮击已经持续了一个小时。“要等敌人投入步兵攻击,然后被我们钉死一部分,有部队撤不下来时,让他们没法调头就走时,再抹掉他们的炮兵……”
康曼德突然停嘴,发现自己的音量似乎大过头了。同样的,视线中的一切都不再颤抖,一刻不停如细线般漏下的沙土也停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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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萨斯帝国军队名义上是封建君主私军,实际上只有直属皇帝的部分常备军能算做这个。剩下那些,还要加上“高度军阀化”这种debuff,其缺点是可想而知的。
思想僵化、战术拙劣、论资排辈、热衷干预政治、蔑视技术进步、过度崇拜精神力量、重视血统背景甚于能力、以特权阶级领军等各种坏风气在军内四处蔓延。
但是,乌萨斯帝国的将军们依然把保证和提升部队战斗力作为重中之重。
尽管他们总能给新式武器挑出:造价太贵、保养太繁琐、士兵熟悉时间长、需要建设全新的生产线、射速快导致弹药消耗加大、枪管上需要加挂57厘米长的短马刀式刺刀等各种稍微有些道理或者狗屁不通的缺点来讨价还价。
但是当真遇上嘀咕“什么新式枪械……吃饭是要从嘴巴吃的!后面来的那叫灌肠”这种b话的傻x时,乌萨斯帝国军方的大佬们只会让这些傻x接受精神注入棒的抚慰。
所以,作为在和平时期还能齐装满员,充当第四集团军战备机动部队的精锐兵团,第四集团军第六军的武器装备无不是新锐先进的。
而第六军野战炮兵装备的各种后装线膛炮就是新一代武器的典型代表。通俗地说,如果滑膛炮在一千米外打中一个谷仓,那么相同距离上,线膛炮就能轻松轰开谷仓大门。
此外第六军的军属炮兵团和师属炮兵营还装备有不少臼炮,以24磅(口径144mm)为主。这些臼炮是堑壕工事的噩梦。因为飞行速度慢,臼炮炮手一般会将延时引信设置的非常长。如果落点区域的土地不够松软,炮弹落地后常常会弹跳起来到处乱滚。原本能够防御火炮直射的野战工事此时也会变得不安全,要是有一发炮弹滚入泰拉人常用的堑壕或掩蔽所,往往会导致一场惨剧。再加上陆行舰特混支队的那些舰炮,这支总数接近二百的强大炮兵力量火力全开了整整三个小时。
按理说敌人的阵地应该被硬生生轰成了满是窟窿的奶酪,但时间走到0800时,乌萨斯炮兵停火后,实际效果却让从一线的尉官到掌管全局的将军们都心里凉了半截。
得益于泰拉保民军那完全超越时代的先进野战筑城技术,这看似强大的炮群,对于这些坚固工事和地下掩体的效果很差。
以开花弹甚至实心弹为主的炮弹完全缺乏破障能力。实心弹只适合砸人群,开花弹的导火索引信误差太大。如果炮弹早个哪怕几分之一秒爆炸,四散飞溅的全金属风暴会错过铁丝网;如果引信起爆太晚,开花弹就直接在泥土里爆炸了,根本无法破坏铁丝网。对铁丝网地带的轰击效果可想而知。而宝贵昂贵的源石技术触发引信炮弹,大量用来破障实在太奢侈了。
炮击倒是呈现出不错的声光效果,一度还让不少人产生了美好的幻想。当迷雾散去,真实的战场摆在所有人面前的时候,最大胆的乌萨斯军官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山谷谷地和对面山头上一道道木栅栏和交错其间的铁丝网,有些地方被炸开了几个口子,更多的的则是完好无损。目视可见的敌方战壕里,垮塌的位置寥寥无几,更别说成片被毁。只能发现依旧难以逾越的铁丝网和完整的敌军工事。
可是当弗兰格尔中将向陆行舰特混支队驻司令部联络官和第六军炮兵司令要求继续射击时,两个人都双手一摊:劳师远征的第六军当初预备的是扫荡,炮弹没有超额携带,消耗速度未免有些快了。现在浪费太多,之后恐怕……
弗兰格尔默默地看了他们一眼,从地处南岭南坡的指挥所看了眼岭顶陈列的陆行舰和炮群,表情阴沉冷峻,磨着牙齿,仿佛陷阱里的困兽。
最后,他转过身来,对参谋长佩特罗夫上校高声下令:“按原定计划开始!”
当乌萨斯帝国第四集团军第六军第七步兵师的中高级军官们策马在全师的队列中奔跑时,他们经过的每一个连队都在发出欢呼:
“乌拉!”
“长官,我们爱你!”
“长官,请带领我们拿勋章!”
最后一句话道出了所有人的真实心声。
四面八方的欢呼声响成一片,这些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高,汇合成震耳欲聋的轰鸣。当各位师长、旅长和团长骑马来到各自单位的军旗下时,军乐队奏起了简短舒缓的《向鹰旗致敬》,提醒士兵们准备好,战斗即将开始。
嘈杂的声响戛然而止。
接着,是军官、军士和传令兵们传递的高喊:“各就各位!”
军乐队奏起了《准备进行曲》,提醒士兵们准备好,战斗即将开始。
按照乌萨斯帝国军队步兵部队的通行编制,每个步兵连由3名军官,5名士官,1名鼓手、1名笛手,120名左右的士兵组成。此刻,各位连排班长和士官们的喝令响成一片,第七步兵师的各步兵营开始了迅速的队形变换。每营的六至十个步兵连列成横向宽度两个连的营纵队——步兵连作为最基础的战术单位,只要保持战斗队形,都是呈两到三排的横队。
“全体注意!”军官和士官们接力吼叫着,“装弹!”
数百支步枪拨动机头的声音汇成嘈杂的声浪。士兵们从腰间的皮制弹药盒里掏出硬纸壳或金属定装弹药,拉开步枪枪身尾端的枪栓,将粗壮的子弹塞入敞开的枪膛,推栓完成闭锁。然后将步枪上好刺刀,放上左肩。
“奏乐,乌萨斯武装力量进行曲!”传令官按标准程序向军乐队下了指令。掌旗官将军旗移到团队形的正前方,站位与军乐队平齐。在轻快的鼓点中,第七步兵师的师长单手挥起了他那柄镶金嵌钻的指挥刀,下达了攻击命令。
在传令官们的高声呼喊中,各团的掌旗官将手中的军旗举起,并向前倾斜;各部队主官随着阵阵军号和鼓点,发出“步兵营,前进!”“骑兵连,向前!”的口令,抽出腰间的指挥刀迈出第一步;各班排连长卖力地吆喝着号子,带着自己的士兵逐次排开,形成起伏的人浪,涌向敌方阵地。
持续不断的鼓点在乌萨斯炮兵们的掩护射击声中隐隐传来。紧接着,头戴护耳棉帽,身穿灰色军大衣的人潮从山坡后现身笔直地冲向前方,一排排仿佛无穷无尽。
成千上万人的部队需要机器般的密切协同才能战斗。机器一旦运转,就必须持续到底,直到迎来胜利或者失败。
当敌步兵师的巨大纵队翻过山岭,向着泰拉保民军防线右翼的畜牧场支撑点冲来时。盾卫们也在观察员的报警中冲出避弹所,奔赴各自的战斗位置。枪械、头盔、水壶等等各种硬物件相互摩擦磕碰,动力装甲发动机的低吟,电磁肌肉运动的轻微吱呀,在战壕中汇聚成为一种独特的声音,紧张的气氛迅速弥漫开来。
小小的畜牧场能被一个加强连塞得满满当当,实在不利于防守——这里能放的守军太少了。所以,只能由全泰拉保民军当前唯一装备动力装甲的连队,“盾卫”重装步兵连防守。再配属少量精锐分队。
敢揽这个瓷器活,是因为盾卫们有自己的金刚钻。整合运动的常规步兵是全部配置自动步枪和半自动步枪,通用机枪下班下排,迫击炮和重型火箭筒下连的徒步步兵。而盾卫的装备要求,是用一个班的火力压倒这样的一个步兵连。
全长超过普通人身高的刀剑链锯,12.7mm的“自卫”冲锋手枪,预定搭配盾牌单手使用的12.7mm大口径机枪,跟步枪一样双手持握的14.5mm和23mm“装甲步枪”,肩扛的自动装填120mm火箭筒和82mm无后坐力炮,背包化的自动榴弹发射器和60mm速射迫击炮,甚至能发射高速小型无人机和巡飞弹的微型垂发系统都能背包化……
正是这样的连队,才能让爱国者这个各种意义上的重量级人物只当个连长却毫无争议。凭借着对自己战士的绝对信心,博卓卡斯替甚至只命令一个排的盾卫战士进入战斗位置建立防御,应对汹涌而来的第七步兵师。
这是一件让人不愉快的事情,不过“不愉快”的根源有些出人意料:
“敌人打头的也是盾卫!”
随着通信频道里的窃窃私语,爱国者也从潜望镜里看清了第七步兵师那进行阅兵式一般的队形。他们的最前列,是一群全身披挂盔甲,手握盾牌的高大战士——
“正常,在我们叛离时,乌萨斯的标准步兵团编制里都有一个盾卫连队。”爱国者平静地说,“他们的装备跟我们换装动力装甲以前的盔甲一模一样。”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些乌萨斯盾卫,然后下令:“开始吧!”
现在,一切全看双方的连长、排长、班长、和大头兵们了。
在1091年2月23日上午0835时,泰拉人民保卫军“盾卫”重装步兵连打响了第一次反围剿里库尔斯克防御战役的第一枪。
“观赏”一支线列步兵的战斗实际上是很有趣的。不同于外行眼中两方都站在原地对射直到一方死完,战场机动和队形转换是线列步兵作战中至关重要的部分。纵队便于部队机动和冲锋、横队便于发扬火力、方阵用来对抗骑兵和多方向围攻,能否在恰当的位置和时机转换队形,是考验一名步兵指挥官的主要标准。
可是现在,这一切都丧失了意义。
加强给畜牧场的盾卫的所谓“精锐分队”,包括整整十个机枪组。他们在畜牧场反复加固过的建筑里建立阵地,或者干脆在墙上掏出射孔,组成高低结合远近覆盖的火力网。那些怎么看怎么像pkm的通用机枪发出类似撕列布帛的密集扫射声,向着成排涌来的乌萨斯士兵开火。
披坚执锐的乌萨斯盾卫们被子弹的强劲冲击力撞翻,有些倒霉的被子弹打穿了盔甲薄弱处,有些运气好的甚至还能没有大碍勉强爬起。而后面只有一条步枪和布质军服的步枪兵开始像多米诺骨牌般倒下。
每分钟700发的射速让机枪的射击声连成一片,无法区分。7.62mm机枪弹的瓢泼大雨洒向猝不及防的乌萨斯人。喷吐着火舌的枪口指向哪里,死神收割灵魂的镰刀就向哪里挥下。保民军机枪手一个点射打过去,5、6条性命便就此终结;保民军机枪手们横移枪身,一个乌萨斯步兵连便就此完蛋……
在畜牧场更北侧的北岭防线顶部,12.7mm重机枪们发出威严有力的缓慢轰鸣,82mm迫击炮不大的闷响持续不断。而冲向畜牧场的第七步兵师纵队前端便立刻多出一条条残肢断臂组成的空白,被林立的尘柱笼罩。
在如此猛烈的火力笼罩下,第七步兵师先头团的推进立刻停滞下来。
作为应答,后续的三个步兵团中已经有两个展开成横队,在军官们的喝令声中展开齐射,然后转入自由射击。
激烈的交战开始了。
ps:
今日笑话:
“数量上的优势应该看作是基本原则,不论在什么地方都是应该首先和尽量争取的。”
这是一个在大多数情况下都适用的军事定理,军事历史上有数不胜数的例证。但最黑色幽默的一点是,这句话出自克劳塞维茨的《战争论》:
猿首和许多德三将领都不认同这本书,可正是这帮身为后辈却不认同克劳塞维茨的家伙,用自己论证了克劳塞维茨的正确——以完败者的身份。
顺带一提,对于某些复读毛子人海胜之不武的群体而言,这句话也挺那啥的——“你是对德军祖师爷的意见有什么意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