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看到蚩的归来,这几天皇看起来又精神了一些。
不过这并不是一件好事情,准备熄灭的恒星只有在毁灭前夕才能再次迸发出光芒。
几位首领都清楚神肉不是万能,所谓的延年益寿不过是往漏斗里面继续加水,好让他能维持久一些,但是现在大家都明显感觉到这个漏斗漏水更快了,继续补充也没了意义。
皇对自己的身体状况也是洞若观火,被压制下来的疼痛又重新冒头折磨着他,时间总是用着最拙劣的材料修补伤口,如同用纸来修复漏水的船,等它完全被濡湿,大家才会发现原来那个破洞一直都在。
不过他也已经心满意足,很久之前也许是去年或者是前年,他就应该要死了,能撑到现在等到团聚时刻已经是一种恩赐,他也不敢祈求太多。
所以现在他每天都是乐呵呵地与子女聊天,努力将自己的经验灌输过去,他也不要求对面能够接收到多少,不过哪怕只是在某一刻想起他的一句话,也许也能避免很多危机的出现。
当蛇虫开始陷入冬眠,北风就更猖獗了,它无情地卷走着大地的生机,清扫着枝头上的每一片黄叶,并没有理会它是否曾装点过春天或者孕育出甜美的果实。
经过一个月的交谈,皇已经将他脑里面的经验全部灌输给了几个子女,后面继续下去也不过是无聊的重复,子女也该嫌自己唠叨了。归根到底,他再睿智老练也不过是个正常人,对子女他只能陪伴一程,后面的路还要他们自己走。
……
冬天的清晨是清爽的,让人生不起一丝赖床的心思,几位子女也像往常那样早早起来到老皇这里相聚,不过今天略有些不同,等他们来到时皇已经坐在火塘前等候。
看到子女齐聚,皇摆了摆手示意他们走近一些,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他们,像是要将这一张张熟悉的脸印入脑海。
过了半晌,他深呼一口气,嘴里吐出了白烟,似乎想交待些什么,不过想了想还是停了下来,最后微笑了一下,对他们说:“我要走了。”
似乎担心他们没有听清,他顿了顿神,又解释了一句:“族地已经在召唤我。”
然后就再也没发一言,他也害怕,害怕自己仍有眷恋,不能如想象一般洒脱。
诡异的安静出现在场中,没人敢说话,或者说没人愿意说话,只有空气仍在流动仿佛奏着某种哀乐,它拨弄着火焰,让薪材燃烧得更加充分,然后又将灰烬带去远方。
“皇。”不知过了多久,曦几人想开口劝说,但是看到父亲坚定的眼神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已经做出了他的决定,这是命令而不是商议,所以顿了顿没有继续讲下去。
他们只感觉有一种异物感堵在了胸口,平时正常运作的五脏六腑像是集体造反,身体失去了控制,上下嘴唇不断开合,但是却没能发出一丝声音。
尽管已经有了预期,但是没人想到这一刻来临得那么快。他们很想说,说他们愿意一直照顾他,哪怕会看到他慢慢衰弱,直到时光在他身上摁下最后一个音符,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在琴弦还有韧性时爆裂地将它拉断,只为发出一个重音。
然而他们更明白,这不是孝顺,而是一种自私,不过是眷恋的儿女妄图用亲情来绑架生命,但此刻除了继续绑架外他们又还能做些什么?
这些年来皇已经为了部落付出了太多太多,可以说没有皇便没有人族,只要享受过火光的温暖,都要感谢他的恩泽,他毫无疑问是位英雄,虽然已经老迈,但他仍有雄心,只不过他的雄心只够支持他选择一种结束的方式。
无数念头在他们脑海闪过,但是最终吐出来的只有一声声哀伤的叹息,眼眶红了,泪水流了出来又被吹干。
皇没有说话,也没有像从前一样为他们抹干泪痕,现在做什么其他动作只会加重大家的不舍,所以他只是站在那里等待几位子女接受这个信息。
就这样,几人从清晨站到了正午,就像一座哀伤的群像雕塑。终于,皇还是开口了,不过并没有改变主意,只是笑着拍了拍他们的肩膀说:“回去吧,部落还需要你们,你们会比我更加优秀,我以你们为骄傲!”
“皇!”听完这句话后,几位首领克制了半天的情绪终于爆发,直接跪倒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然而留给他们的只有一个走向风雪的背影。
得偿所愿后健康似乎又回到了皇的身上,已经饱受风湿折磨的双腿又重新听起了使唤,足够陪伴他走到终点。
他的脚步越来越快,部落的景色慢慢被他抛在了身后,周边的景色也从文明退化到蛮荒。
作为最早的那批定居人员,野性一直在他身上潜伏着,从未被磨灭。
今天部落失去了一位领袖,山林却重新增加了一名成员,枯木在举着掉光叶片的丫枝,被惊醒的走兽发出了声声呻吟,像是在举办一场简陋的欢迎仪式。
这是他这辈子第二次离群,但是一切都是那样的熟悉,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只不过第一次是远行追梦,现在是寻找归途……
……
三天后,一场重大的葬礼在部落神庙里面举行,在几位首领带领下,所有族人都参与了这个仪式。
逝去的人不用再想太多,但悲伤与思念却一直笼罩在活着的族人身上,不断传来的哭声提醒着大家,部落的第一位皇终究离他们而去。
仪式开始,三位首领也哽咽着念诵祭词:
“逐古之初,阴阳未现,万族混沌,善恶不分。”
“天怜我族,乃遣燧皇,驯服天火,始开人文。”
“启光明而逐百兽,纳同族而创部落,育世人而纯风俗……”
“其号【天皇】,恩泽苍生,福延万世!”
……
“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