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跪爹娘生儿难,把我带到人世间,”柴火堆中,响起了端木丫哀伤的声音,“十月怀胎娘遭难,一朝落地娘心安。”
“二跪爹娘养儿难,夜夜五更难合眼,一针一线铺絮棉,暖衣加身儿不寒。”
“三跪爹娘育儿难,行走步步用手牵……”
大火越烧越旺,几乎看不到端木丫的身影,却依然能听见她的歌声。
“十跪爹娘得病患,谁请医来谁煎药,为了儿女己燃尽,无怨无悔泪满沾。”
“为了儿女己燃尽,无怨无悔泪满沾……”
端木丫想在临死前“十跪爹娘”,但她身体被绑,无法下跪,只能在人世间留下绝唱。
大火冲天而起,端木丫的歌声越来越小,渐渐没了声息。
吕氏心痛得晕了过去。
端木梁肝胆欲裂,眼前浮现出女儿成长的一幕幕往事。
女儿九个月时,叫了第一声“爸”。
女儿一岁零一个月时,迈出了她人生的第一步。
女儿五岁时,从山上摘了野果,用小手捧着递给父母,第一次懂得了感恩爹娘。
女儿十岁时,学会了射箭,但他带她外出打猎时,她面对一只幼小的兔子,本可以轻而易举的将其射杀,她反倒丢下了弓箭,将小兔子抱在怀里。
女儿十七岁时,有了喜欢的男子,她憧憬着说,要与他结婚,生一堆儿女。
女儿十八岁时……她的生命,永远定格在十八岁。
端木梁血泪纵横,唱道:“盼儿发奋成圣贤,省吃俭用粒粒攒,买来好书伴儿念,伴儿念……”
其声哀恸,闻者动容。
……
大祭司祭了山神,又祭女魃。
传说,女魃所到之处,天不会下雨,大地一片干旱,遂有了祭祀女魃的仪式。
白头翁嘴里念念有词,“神,北行!先除水道,决通沟渎!”
祭了女魃,再祭亡魂。
白头翁念道:“天圆地方,律令九章。阴阳到此,送你西方。你在阴我在阳,阴阳两不聚,内外两不妨,送你西天去,即刻到天堂。”
祭祀活动结束后,大祭司登上高台,道:“西域魔族,数度进犯东土人族,东土尸横遍野,民不聊生……”
他顿了顿,目光扫视台下上万族人,道:“守卫东土,人人有责,我独山族,不能置身事外,我号召成立独山抗魔军,以抗击魔族。”
二当家吉有鬼率先响应,他振臂高呼,“抗击魔族,抗击魔族!”
上万族人群情激奋,呐喊道:“抗击魔族,抗击魔族!”
临时大当家孙十娘跃上高台,道:“大祭司,吾等本是山民,无奈之下当了土匪,只为求温饱,求生存……抗击魔族事关重大,是否应该从长计议?”
大祭司目露精光,道:“十姑娘,这事关系到东土安危,一刻也不能等。”
“要不,等大当家归来,再作计议?”
“十姑娘,若大当家永不归来,或死于狱中,难道吾等对魔族的进犯一直置若罔闻、袖手旁观?”
“大祭司,我正在策划营救大当家的方案。”
“若无军队在手,你如何营救大当家?”
“我虽是女子,却也有一身勇气,”孙十娘目光坚定,“哪怕粉身碎骨,也要让大当家平安归来。”
“燕大帅有数十万军队,仅凭血气之勇,只会白白送死……十姑娘,我建议成立军队,正是为了营救大当家。”
“若独山拥有军队,燕老贼心生忌惮,说不定……”孙十娘神色不安,“他会立即处死大当家。”
“非也,非也,”大祭司摇头晃脑,“独山以扛魔为名组建军队,会受到东土抗魔联盟的鼎力支持,燕大帅如果处死大当家,必将被整个联盟谴责,他断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孙十娘握了握拳头,又松开拳头,显得犹豫不决。
“十姑娘,我早已不问世事,若非大当家被擒,加上东土有难,我这把老骨头断然不会抛头露面……”
大祭司的目光悲天悯人,“我这次出山的主要目的,就是调动各种力量,组建独山军队,一为营救大当家,二为抗击魔族,三为守护东土,四为独山族生存,正是一举四得的大好事。”
孙十娘目光闪烁,似乎已被大祭司打动。
吉有鬼决定添一把柴火,他大声道:“大当家,我们独山人世代为良,却被逼当了土匪,过着刀口舔血、朝不保夕的日子,我们不能一辈子当土匪,我们的后代,也不能被贴上土匪的标签。”
万人齐声呐喊,“不当土匪,不当土匪!”
“呔!”孙十娘一声狮子吼,“都给老娘安静!”
台下顿时鸦雀无声。
“族人们,我同意组建军队,但这事不能操之过急,”孙十娘撸了撸头发,“请二当家、三当家、小诸葛,会同山寨长老,商议具体方案,呈报给我过目。”
吉有鬼道:“大当家,组建军队由大祭司提议,想必,他已有成熟的方案。”
雁悲鸣暗道:这一切,莫非是吉有鬼在幕后操纵?
且听听大祭司怎么说。
大祭司手按法器,道:“具体方案,还是你们先行商议吧,若你们商议未果,我再帮你们指点一二,毕竟,我活了两百多年,吃的盐比你们吃的米还多。”
雁悲鸣摸着鼻子思忖,这个自称活了两百多年的老家伙,胸中肯定有方案,他不直接抛出,只不过是为了避免落下话柄而已。
祭祀结束,众皆散去。
端木梁搀扶着醒来的妻子,也蹒跚离去。
来时,夫妻俩牵着女儿的手,去时,手中握着空气的手。
两人佝偻着背,仿佛突然老了十岁。
“丫头,丫头,献祭是神圣的,是光荣的,你就放心去吧,放心去吧……”
吕氏翻来覆去的念叨着,似乎在与女儿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