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天水镇的边缘,一个废弃的建筑垃圾堆埋场。大大小小的水泥块破砖头,堆成了几座小山。
这一片的建筑垃圾早已被翻了不知道多少遍,地上洒满了被敲碎的水泥块,拆除建筑之后,大块的水泥里边,会有钢筋,收集到一定数量,是可以去回收站卖钱的。
而这一片区域,垃圾里唯一有价值的也就是钢筋了,但也早被各路拾荒者扒开敲碎,搜刮了一个干净。
这一夜发生了这么多事,费特有点心虚,他没敢回家,避开人群来到了这里之后,他仔细地警惕着周围,确定没有周围四下无人,便躲到了一座破砖块堆成的小山后边。
“你是说我的脖子里,有一个‘人造植入物’?是什么?”
他抚摸着自己的后脑勺和脖子,心中茫然。
他知道自己不正常,
脑子不正常,记忆经常丢失,还总断片儿。
像一个破了口的袋子,甭管里边装了多少东西,一路走来,总会漏出去一些。
而且你还不知道丢了多少,丢了什么。
身体也不正常,额头的伤疤暂且不算,他右手手腕上有一个长方形的疤痕,像是烫伤,可是他完全不记得是怎么来的。
现在脖子后面还多了个什么‘人造植入物’。
“你是刚发现吗?”
“不,费特先生,从我进入你的大脑开始,我就对你的身体进行了一遍扫描,那时我就发现了这个‘植入物’。”
费特紧张了起来:“你怎么不早说?那到底是啥玩意?”
达瓦不紧不慢的声音在费特脑海中响起:
“宇宙,很大。
费特先生,
智慧种族,也很多。
他们并不相同。
就比如智慧种族,并不一定必须有血有肉。
‘牠’(tā ,意为‘人以外的事物’)
可以是碳基生物,可以是硅基生命,
可以是没有性别的,
也可以是连实体都没有的能量生命体,比如我。
我见过很多种族,他们会刻意在身体里植入外来物,或许是天然的,或许是人工制造的。
其用途也各不相同,有的是为了特定的功能,有的代表了一定的精神需求,甚至是宗教仪式的一步。更有一些单纯就是为了符合自己的审美。
所以,我以为那是你的装饰品,费特先生。”
费特慌得很:“大姐,咱先别说别的了,你赶紧给我看看,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一阵酥麻的电流从费特的后脑勺滑到肩膀,达瓦分析了一下,说道:
“是一种识别装置,很落后而原始,它无需能量动力,只有被特定的探测器在有效范围内发射电波主动扫描时,才会触发它被提前编译好的被动识别代码、信号,并返回至接收装置解码为可识别信息。”
“大姐,说人话。”
“追踪器。”
“......”
达瓦,“蓝精族传息者”,主业是探索‘失落的文明遗迹’,她是活着的历史和教科书。
她没有实体,也无法被人类的眼球感知到。人类的眼睛能捕捉到的光谱范围实在太小了。
但,作为‘能量生命’,她的沟通方式很高效:
思维投射,让复杂的对话可以快速完成。
具体有多快,取决于当前这个‘碳基生命’的脑子有多好使。
昨天白天的费特,显然脑子还不够好使。
今天白天的费特,已经可以跟上这个能量生命体的思维速度了。
沟通是顺畅了,她投射在费特脑子里的‘话’,每一个字,费特都能‘听’懂,
但连在一起,他就懵了。
有的时候人类会‘厌蠢’,这可以,但没必要。
每一个人都是生活在自己的信息茧房里,那之外的世界,对自己来说就是完全无法理解的,至少也是晦涩难懂,需要时间才能理解。
就像拼图,没有那些必须的‘碎片’,就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你是无论如何都拼不出来的。
所以,能够理解的前提,是要知道相关的基础信息。
而费特,在过往的十多年中,完全没有机会接触达瓦‘详解’的这些基础信息。
但‘追踪器’是什么意思,他还是懂的。
这玩意自然不能留在体内。
在得到费特的请求之后,达瓦开始动手。
一个埋藏在费特第三节颈椎骨‘椎弓’内侧的小东西被达瓦锁定了。随后她驱动能量,缓缓地推动这个追踪器,绕开神经,从肌肉的间隙推进,抵近真皮、表皮,
直至破体而出。
费特呲牙咧嘴地忍住疼痛,小心地用两根手指捏住了这个细小的东西,拔了出来。
细小的伤口也在达瓦的治疗下迅速愈合。
这是一个大米粒大小的圆柱体,他手指摩挲擦去表面的血迹,白色的追踪器摸上去硬硬的,像牙齿,更像陶瓷,表面有陶瓷表面釉质的光滑质感。
“如果我的记忆没有这么零碎就好了,现在我完全想不起来我脖子里这个‘追踪器’是怎么来的。”
费特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达瓦,你能修复我的记忆吗?”
“不能,费特先生。至少现在的我,不能。”达瓦平静地回复道:“也许我的自我修复进程继续推进的话,可以获得跟部分数据库更稳定的链接,也许会查询到生物科技侧的信息。
但现在,抱歉。”
费特点了点头,正想把追踪器扔到地下踩碎,忽然又想起来了什么,在脑海中问道:“达瓦,亚空间可以隔绝这个追踪器,不被扫描探测到吗?”
“可以的,那已经是空间意义上的‘另一个地方’了。”
“那就好,这玩意或许有一天能帮助我查清楚我的身份。”
说罢,费特手中的追踪器不见了,转而出现在亚空间的角落里,缓缓漂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