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彬也看出崔栋言谈之间已颇多不耐烦。
在他来丰荣县之前,父亲就已派人前来打探,所以他现在对崔栋的家产了如指掌。
崔栋如今在丰荣县不过经营一家布庄,城外也仅有千亩田地,还有就是此刻住的这间宅子,五进而已,武定侯府的偏院都比这儿大。崔彬很是看不上。
他小时候虽常听祖母说崔栋善于经营,要靠他给家里挣钱,但想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当年崔栋几乎净身出府,通过这五年的经营,能累积到这些薄产已经是算他能干了。
崔彬本想着先利用家产引崔栋上钩,待他放下对侯府的芥蒂,自己再稍加引导,言明利害,崔栋就会主动奉上莲花明珠。
只是想不到崔栋竟这般没有教养,连个小小管家都敢驳他这位侯府公子,实在是狗胆包天。
崔彬到底少年心性,想到此处便也不再如之前热络,淡笑道:
“听闻三叔年前给侄儿添了一位堂妹,此番我也带了许多礼物给她,可否一见?”
虽说崔栋刚才已是不耐,但态度还算温和,闻听崔彬此言,脸色瞬间变得冷若冰霜,就连万水管家都面沉似水。
时间已是三月,室内的银霜炭早已撤下,此时又临近正午,阳光正好,正是热气融融的好时候,崔彬却忽然打了个冷颤。
“小女娇贵,不宜见外男。”崔栋直言拒绝。
万水管家嘴角抽了抽,心里简直乐开了花。眼前这不知死活的小子,见利诱不成改成威逼,拿什么威胁老爷不好,竟然敢牵扯大小姐。大小姐可是老爷逆鳞中的逆鳞呀!
万水管家老怀甚慰:他以后再也不用担心老爷体内的武定侯府血脉会觉醒啦!哈哈哈哈~
“三叔别误会。”崔彬此刻也意识到事情不对,忙解释道:
“父亲听说三叔多年来遍访名医,终于于年前喜得贵女,十分为三叔高兴,特命母亲准备了很多贺礼。我也十分替三叔高兴,又听闻堂妹生的玉雪可爱,便想要见上一见,回去也好向父亲形容。却忘了如今春寒料峭,堂妹恐怕不宜外出。是小侄唐突了!”
“嗯!”崔栋勉强应了一声,并不多言。
崔彬再也不敢绕弯子了,忙将来意表明:
“侄儿此番前来,其实还有一桩要事。”言罢顿了顿,见崔栋并不接话,只好直接道:“听闻庶祖母当年身子不好,三叔曾在辽东为她求得可祛病消灾,延年益寿的神物莲花明珠,这才使庶祖母身体很快恢复康健。如今侄儿想借这莲花明珠一用,事关侄儿前途,还望三叔成全!”
说罢起身朝崔栋单膝跪下。
室内又是一阵静默。
“彬哥儿,你也是熟读圣贤书的,这种怪力乱神的故事你也信?”良久,崔栋的声音在静室中响起,仿佛近在耳边。
崔彬错愕地抬起头,惊讶地看着崔栋。
“当年我年少离府,为了侯府生意四处奔走,家母日夜担忧,食不下咽,夜不能寐,以致忧思成疾。待我外出归来,她已病的形销骨立,卧床不起,身边只有杨嬷嬷一个人照顾。府里的大夫告诉我,说母亲已回天乏术,竟是连药都不肯开了。”
虽然事情已过去很多年,但此时谈起,崔栋依然心痛愤慨,手不由的攥紧茶杯:
“我不信。又从府外请来名医,可是此时我母亲已信了府医的话,不想让我再空欢喜,已是存了死志,不肯服药。”
“直到有一天,我想起母亲爱读画本子,特别爱听神话戏曲,且常年礼佛,于是我就编出了莲花明珠的故事,告诉母亲此物可以起死回生,延年益寿,乃是上古神物。母亲信了,方才开始配合吃药。半年之后,母亲的身子彻底恢复,之后她就一直把莲花明珠当神物供在佛堂。”
说到此处,崔栋微微一笑,看着崔彬:
“其实,那不过是一颗大些的东海明珠罢了。”
崔彬不信,觉得崔栋是不愿把宝物给他,才故意编故事骗他,起身急道:
“三叔就不替堂妹考虑一二吗?您并无功名在身,而且是个商人,堂妹若无侯府小姐的身份,以后能找到什么良配!”
崔栋的目光忽而变得凌厉,万水管家也像看死人一样狠狠盯着崔彬。
崔彬被吓的后退一步,撞到了身后的茶几,茶几上的茶杯挣扎了两下,最终“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摔碎了。
“信不信由你。既然茶杯都碎了,也没必要再续上一杯,我就不留你了。万水,送客!”崔栋冷声道。
万水上前,站在崔彬面前,抬手把他往门外让。
“三叔!三叔!”崔彬喊道,“侄儿娶了简阳郡主,对您也有莫大好处啊。”
崔栋压根儿不理他,拂袖转入右边走廊,扬长而去。
拐角处忽然转出一个人,正是庞仲学庞大夫。
“啧啧啧~”庞大夫绕着崔栋转圈儿:“当年他爹诬陷你害你落下痹症,他祖母给你下毒,差点让你无后,他娘联合二房夺你家产,你竟还能跟他周旋这么久,真是好肚量呀,有宰辅之才!宰辅之才!”
说完又啧啧赞叹两声。
崔栋靠在栏杆上,已恢复了往日温和模样,见他调侃自己也不生气:“当年你进府给我娘看病,我却把功劳归在一颗小珠子上,你没有跟一颗小珠子生气吧?”
“怎么可能?”庞大夫“切”了一声,高傲地一抬下巴:“我向来觉得莲花明珠就是我,我就是莲花明珠。”
崔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刚才跟崔彬说:莲花明珠不是个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