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曙色离开黎雨村,村中歌舞升平,一片太平景象。
大家各司其职,渔樵耕读,丝毫不乱。但那个被逐出村子的姑娘却一直没有归来。
七月流火,八月萑苇。
转眼间已经到了秋高气爽的时节,她仍未归来。
小包子每见到一个人就回去拉扯那人的衣角,用稚嫩的声音问,“姐……姐姐……姐姐在哪里?”
有人会逗他一逗,“不要你了,小憨包。”
包子便道:“我!不!是!”
可是那个会摸着他的头,柔柔地说你当然不是,你是最好的包子的姐姐却没有再归来。
可就在曙色不在的日子里,她的屋宅却迎来了一位访客。
她自称杜兰,青楼女子,说是找曙色报恩,但曙色又不在,便请求莫关城将她收留,待得曙色归来,她再还恩。
还没有谁会蠢到收留一个青楼女子,遭人诟病。
但莫关城没有见人不救的狠性,便也将她收留了。
此后,莫关城、包子、杜兰三人打理农事,倒也安稳。
但外头,却已经变了天,莫关城万万也不会想到,当初请柬皇帝的誓言在天下大变之际不过空花阳艳,也不会想到,一切筹谋莫非前定,他终究还是会卷到一个深不见底的旋涡中。
尔时。
一阵豪雨,洋洋洒洒,将皇都中的闲人尽催归到了梦里。
飞檐翘角落暮雨,碧瓦朱栏起北风。
一声一声的丧钟也不知疲倦,传遍了整个皇城。皇都的大殿内,诸臣如死一般地寂静,乌压压地跪在大殿内,面朝龙椅。
可是那把龙椅上一个人也没有。
如此倒是不足为奇,这把龙椅上的人换了又换,谁死了都不奇怪,但怪就怪在如今二位皇子(姬白藏、瑶泽),却如洒在水中的盐,消失得不着痕迹。
但群龙不可无首。
一位身着长袍的文臣率先站了起来,朝四周跪地低头的人道:“微臣认为,先皇废了太子瑶泽,其意已明,五皇子姬白藏当是先皇心仪之选。”
“心仪之选?”
这位文臣静静地望着满脸嘲讽的武将徐大人,微微颔首,道:“那徐大人有何高见?”
“哈哈哈哈哈……”徐大人仰头笑够了才道,“高见?你问我?你不如问问满朝文武官员有谁站在你这边!”
这文臣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退去,问他的挚友,“温大人,你……”还未等他说完,这位温大人就已经义正言辞地回答了他:
“当然是瑶泽。”
“你呢?李大人。您一向以不卑不亢著称,您知道……”
“当立者为瑶泽。”
这位文臣全身颤抖,指指这位武官,又指指那位文臣,唾沫横飞道:“都是狗!”
“怎……怎可以都是狗!锅国殃民的狗!你们这样,倾水国的百姓怎么办?!”
这一声质问振聋发聩,但是他的脖子已经被一把长刀抹过,怒目圆睁的头颅顺着冒着血的伤口切面滑落在地。
丧钟仍鸣,国士不再。
尔时,渝州。
青山远黛,近水含烟。
渝州离皇都较远,坐落在高山密林之中,地势极为险恶。当地的民风不淳,盗窃打劫时有发生,到任的官员来一个就被砍一个。
就在这么个深山密林里,却藏了一个大人物——钟道。
就算是放在现在,这位钟道都是令人闻风丧胆的人物。
武将出身的,没有谁不会对钟道的故事耳熟能详。他集智谋、勇猛、运道于一身,在三十年前扶摇直上,望尘莫及。
那时的他胜仗归来,百姓欢呼、姑娘抛花,三十年过后,风尘在他神采飞扬的脸上划上了道道沟壑,多了沧桑,更多了稳重。
这时,他就坐在渝州的一处木屋里,向对面两位客人倒茶。
这两位客人比他年轻很多,一位是神采奕奕的青年,另一位却是胡子拉渣的少年郎。
青年浅浅笑了一笑,接过茶杯没有喝,而是将茶杯在手中晃着,仿佛在把玩什么稀释珍宝一般。
他道:“能喝到钟老将军的茶,我何德何能啊。”
“余里!”
钟道正喝着茶,听余里这话险些将口中的茶水喷了出来,“你这人怎么和小的时候一样,就爱逞嘴皮子的快?”
“谁说的?”
余里将茶一饮而尽,道:“我呢,是个正经人。”
李长赢缩着脖子瞅瞅余里,又瞅瞅钟道,终于忍不住开了口,“那个,钟老将军……您刚才叫五皇子什么?”
钟道:“什……什么五皇子?”
“咳!”
余里捧腹大笑道:“是我。哈哈哈……忘记告诉这小子了。我是余里,大渊观道士,和五皇子换了身份来寻解药,谁知道啊哈哈哈,这解药,竟然被你这小子给找到了!”
李长赢:“嗷!”
钟道狠狠拍了拍李长赢的肩膀,大笑道:“后生可畏啊!”
李长赢忙道:“余里师傅确实厉害!”
这回轮到余里狠拍李长赢的肩膀了,他笑得快从椅子上摔下来了,“夸你呢,你居然以为是夸我?”
“哦。”李长赢脸红透了。
钟道忽然问道:“小子,参军吗?”
李长赢倏然抬头,惊喜之色溢满全身,但他忽而想到了什么,看了看余里,又低下了头去,说道:“但我已经拜了五皇……余里为师了,我还要向他学武……”
“拉我当挡箭牌呢臭小子,”余里道,“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是我的私事,你最好不要被卷进来。听话,参军。”
“好!”
李长赢点了点头。
钟道听了这话却陷入了沉思,半晌才道:“五皇子过来后,你就要走了么?你真要一个人走入瑶泽的虎口?”
“不是一个人,”余里叹了口气道,“还有我的师弟莫关城。”
“莫关城?就是姬小公主救的那个?”钟道眉毛一抽,拍了拍桌子道:“行啊余里,你这算盘打得倒是精妙。你明知姬夫人对我有恩,还用她的女儿来威胁我帮助你,可以啊。”
“哎,稍安勿躁。”
余里身子前倾,认真道:“丧钟仍鸣,国士依旧。这倾水国的未来,在你的手中。”
“你是自愿帮我的,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