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昊缓缓跪了下来,垂首不语,已寄哀思。
不知过了多久,唐王微侧过头。
“起来吧,朕,有些话语,要与你说。”
看不见唐王的脸庞,但唐昊却能从这声音之中,听出了满满的悲伤。
凝视身前的缓缓起身的身影一眼,唐昊跟随着站了起来。
或许是久跪的缘故,唐王在起身的那一刻,身形摇晃。
唐昊从后,一把搀扶起这个摇摆的身影,轻声道。
“陛下,小心。”
红肿的眼睛迎上唐昊关切的目光,唐王的大手轻拍挽在臂弯上的手背。
“唐昊啊!以后没人的时候,还是喊我一声父皇吧。”
“朕的身边,已经没有几个亲人了。”
就是在这一刻,唐昊恍然发现,面前这个威名一世,屠戮天下的唐王,似乎在这一瞬,变得脆弱不堪。
是啊!
妻子离世就在一年之前,如今生父也已远去。孩儿们都已长大,各自为家。
李承乾被贬黔州,长乐公主出嫁,两个耀眼的皇子,明争暗斗,哪里再有脸面来见上这个君王一眼。
偌大的一座宫殿,除了这些恭恭敬敬,唯唯诺诺的太监宫女,就只剩这么一个孤家寡人。
搀扶着唐王来到偏殿坐下,唐王缓缓招手,示意唐昊坐在身旁来。
待唐昊坐下,唐王轻声叹息,徐徐道来。
“走啦,一个个都走啦。”
“这江山乃是父皇给的,如今他老人家撒手人寰,徒留朕一人了。”
“唐昊啊,朕身上的担子,你可清楚?”
在长孙皇后过世之时,唐王曾问过类似的问题。
不同的是,那时候的唐王心绪大乱,甚至于有些疯癫。
或许是一年添上一岁,这个唐王对于生死有了更深的看法,如今只把这份沉痛的哀伤留在心间,而不是先前那般显露出来。
亦或许是唐王的心境,也在这一两年的岁月沉淀之中,变得更加理智,更加稳重。
唐昊轻叹一口气,面色肃穆。
“大唐修生养息,农桑蒸蒸日上,国力蓬勃发展,士卒们的训练也接近尾声,造船也在着手准备。”
“想必在最近几年之中,便能屹立东方,成为万国焦点。”
“制霸海陆,所向披靡。”
深邃的眼眸之中闪过一抹亮光,似在向往,又似已然沉浸在唐昊所规划的美好蓝图中。
沙哑低沉的声音,从喉咙中缓缓发出。
“朕,老了,有很多事情,只怕是等不及了。”
“就如同和父皇之间这段过往,已成烙印,铭刻心间。”
“朕一直便想找个时机,化解父子间的矛盾,如今也已成为空谈。”
话语之中饱含失落,就像是一个犯错的孩子,错失了美好良机一般。
唐王手掌扶上额头,腮帮肌肉抽动,神色复杂,有懊恼,有悔恨,还有几分坚毅。
虽没有这段经历,但唐昊一个后世人的身份,却对这段历史,看的格外清晰。
缓缓长舒一口气,唐昊第一次手拍了拍唐王的臂膀,亲密的仿佛父子,犹如多年的旧友。
“父皇,当年之事,你没有错。”
“换做是他,也一样会这般做,一将功成万骨枯,更何况是睥睨天下的君王。”
“不负众望,励精图治,创造大唐的辉煌,你已经是大唐民众心中的明君,已经是草原蛮人心中的天可汗。”
这可能是唐昊第一次与唐王交心。
也是第一次唐昊直言不讳的夸赞这个既是君王也是父皇的人。
唐王周身一震,猛地看了过来。
谁都喜欢听夸赞的话语,尤其是发自肺腑的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