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你们聊的话都细细说给我听。”
那妇人赶忙说，“那天是刚发现时疫，街头巷尾啊，就说仁和堂有两个染上时疫的人被烧死了，大家就都很慌，后来啊，官兵就把城中围起来了，不让大家走动。但是我们都是邻居，声音一响隔壁都能听得见，大家就经常在窗户旁边一起聊聊天。月娘她就跟我们说，她有个亲戚是在府衙里当个小官，说这几天城外染上时疫死了不少人，死了的就直接烧掉，刚染上时疫就随便放着，半死不活的就吊着剩一口气的就直接烧死。”
富商搓了搓手指，也附和，“对对对，我也听我那群朋友说过，说是朝廷不在乎我们百姓的命。”
“住嘴，这都是什么胡话？”
苏莫一拍桌子，那富商吓了一跳，蜷缩着身子，浑身的肉都开始颤抖，“这我也是听说，这是打心底里就不信的。”
“这谣言是就这几家人知道吗？”
那富商用脚轻轻踢了一下妇人，妇人抬了抬眼，小心地看了一眼苏莫才缓缓说道，“这谣言怕是城西的人都知道了，这几天大家没少议论，至于其他地方，我就不知道。”
“好，情况我了解了，那月娘就住隔壁？”
“对，她就住在隔壁是个寡妇，就她一个人带着一个儿子，门口栽了一棵柳树的就是他们家。”
苏莫挥了挥手，带着官兵走出来吩咐道，“你们几个就将周围的人都问一遍，看看都是从哪里得到的这种谣言？”
苏莫则顺着那妇人的话找到了那位月娘的家。
苏莫绕了一圈只找到了一家门前栽有柳树的院子，只不过这院子门前积了一层灰，连院墙都有些破败，看起来竟像是许久无人居住的样子。
苏莫敲了敲门，“有人吗？朝廷办案。”
苏莫等了半晌，将耳朵听在门上，静静听着里面的声音。
“来了。”
院里传来一个娇俏清脆的女子声音，不一会儿这门被打开，露出里面月娘面似芙蓉的俏脸蛋和弱柳扶风的身姿。
“这位官爷，找奴家是有什么事情？”
苏莫皱起眉头，看着月娘浮于表面的妖娆样子，怎么都不像是别人口中带着孩子在城西艰难谋生的妇人。
“你就是月娘？”
月娘从袖中掏出一块手帕甩了甩苏莫，调笑着说道，“官爷，找上门来又知道我的名字，不知道是有什么特殊事情”，说完还特意拿眼睛勾了一下苏莫。
“隔壁妇人说，从你这听到一个消息，说你传钦差大人对于染上时疫的百姓都是直接烧了了事，可是你说的？”
月娘听到苏莫的问话神色骤变，将手帕掩住自己的眼睛弱弱的说道，“哎呀，这事儿我也是听其他人说的，这怎么传来传去就成我说的了呢，官大人，你去要为我做主，像我这样胆小的，哪里敢穿这样的谣言？”
“你没传谣言，据他们所说，你同他们说是你在朝中当官兵的一个亲戚所说，你说过的话，这就记不得了？”
月娘侧过头低下眼睛，掩住自己眸中的神色，“可能是吧，我每天说那么多事，哪里还记得之前说过什么官大人，这谣言当真不是从我这传出来的。”
苏莫挥挥手，身后的官兵上前将月娘拨到一旁。苏莫走进院中，打量了一番，院子破败，树木也都枯败了，一看就不像有人打扫的样子。
“据说你还有一个儿子，在哪？”
月娘被官兵拦在院中一角，气愤的说道，“大人，你这是做什么？难道我是什么嫌犯不成，我儿子不在家，送去城外外祖母家没回来，怎么我儿子也有罪？”
苏莫快步走到门前，抬脚一踹，“来人把这屋子里里外外都搜一遍。”
月娘挣脱官兵的束缚，拦在门前吼道，“就算你们是官差又怎么样？怎么能够随随便便就搜我家？我都说过了，流言不是从我这传出去的。”
苏墨回过头，抬眼扫视了一下，月娘浅笑道，“你一个寡居的妇人，虽然头上均无珠钗，但穿着最好的月灵纱，绣的花纹还都是十里镇不曾有过的样式，看你这样式倒颇像是京都的，再说你这屋子倒不像是常年有人打扫的样子，如此破败，再说你说话前后如此不一致，乳能让人相信。”
说完，苏莫用配剑挥开月娘下令让所有的官兵都进去搜，月娘瘫倒在地，低着头，散落的头发遮挡了脸上的神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大约过了一刻钟，所有官兵都从屋里出来，一个个都朝苏莫摇头。
苏莫皱起眉头，这个月娘身上疑点颇重，但从屋里却搜不出什么。
“你们看着他，我去搜。”
苏莫跨步走进房中，这屋子不大进门除了一张餐桌旁边就是床铺，屋子里面倒是比院中干净许多。
苏莫一抹旁边的箱子，几乎没有一丝灰尘。
苏莫抬起剑将墙上的每块砖敲过去，又轻轻敲了一下床板。墙都是实心的墙板，床板也都没有藏东西。
苏莫环视了一下这个一览无余的房间，怀疑自己还有什么遗漏的地方。
突然，苏莫注意到墙边的柱子上有一道灰印，在这样一尘不染的房间中显得格外奇怪。
苏莫上前仔细一看，这灰印不是其他更像是尘土，但是这尘土粘在柱子足有一人高的地方，而且形状更像是踩出来的。
苏莫看着这个灰印，脑海中想象了一下踩着这根柱子的动作，忽然他抬起头看着房梁。
大庆国的房梁一般都由一根主要的粗壮的柱子作为主梁，这柱子一般足有一人宽，甚至奢侈一奢华一点的房子主梁有两人这般宽。
所以很多小偷就喜欢蹲在主梁上，观察着屋中的情况，这是所谓梁上君子的由来。
苏莫纵身一跃，踩在餐桌上，翻身上了主梁，果然他在上面见到了许多泥鞋印。
不过即使有很多泥鞋印，苏莫也没有在梁上找到任何明显藏东西的地方。
苏莫皱了皱眉，跟着鞋印来到了主梁正中间，细细打量了下主梁。他发现了一道裂痕与树木原本的纹理不太相符，反倒是后天人工造成的。
苏莫抽出佩剑，将裂痕割开，将剑插入进去，一掰，那裂痕直接被撬开，四四方方的一片木板从房梁上飞了下去。
果然，房梁中被掏了一个洞，里面装着一张纸和一些银票。
苏莫勾唇一笑，“找到了”
他拿上洞中的东西，飞身而下。
纸上赫然写着的就是那段谣言，甚至还详细记载了时疫的症状和起因还有当初在仁和堂被烧死的人的姓名，要收集这些信息可不容易。
至于银票有足足一千两。
苏莫拿着银票放到月娘面前问道，“我从你的房梁上找到了这些银票，还有这张纸，想来我不用念出来，你也知道纸上的内容是什么，我想知道是谁给你的？”
月娘抬起脸笑了，“大人这钱为什么一定是别人给我的，不能是我自己的吗？”
“你孤儿寡母的，哪来那么多钱？”
月娘惨然一笑，眼中突然白雾弥漫，泪水顺着眼角滑落，“对啊，孤儿寡母我哪有能力赚钱养孩子，我能做什么？我只有这一身皮囊，你说我怎么挣的这些钱？”
苏莫顿了顿，也明白了月娘口中的含义。他叹了一口气，知道这不是问话的好地方，准备将月娘带回府衙中。
“那就麻烦你和我们走一趟了，至于你们留下来将这屋子再搜一遍，什么房梁上地板下砖墙里都给我搜仔细了。”
苏莫带着月娘去府衙，路上，月亮哭哭啼啼的，不过确实也没有再说什么谣言不是自己散步的事情。
苏玉成坐在府衙的正厅，苏莫将月娘拖到地上跪着。
“苏大人，这是在月娘房中搜出来的银票和信纸，您请过目。”
苏玉成将纸展开，敷衍看了一眼塘堂下哭的正欢的月娘问道，“月娘，你对此事可有什么辩解的地方？”
月娘只顾着哭哭啼啼也不理会苏玉成的问话。
苏玉成给苏莫使了一个颜色，苏莫立刻抽出配剑架在月娘的脖子上，“你若是不好好回答，那就休怪我手下的剑不长眼。”
月娘停下哭泣，红着眼瞪了一眼苏莫，“怎么你们这些当官的便能随意欺辱百姓，一句话便要了我们这些平头百姓的命，也是，你们多高贵，我们多低贱，你们的命是命，我们的命连你们养的一条狗都不如。”
苏玉成打断她的话，“月娘，在本官眼中，上至皇亲贵者，至平民百姓都是一样的，都不可触犯大秦女犯，你只要如实告诉我这话是谁让你传的，这钱是谁给你的，便可对你网开一面。”
月娘惨然一笑，低下头看着自己如葱般的手指，眼泪又止不住的流。
苏莫见状抱拳对着苏玉成说道“大人，这月娘之前说她将他的儿子送到城外外祖母处寄养，但据下官调查月娘父母皆去世了，自然不可能有城外的外祖母。”
苏玉成略一思考，“月亮，你告诉我，你这孩子是不是在给你银钱的那人手中？”
月娘不说话，只是哭的更加厉害，连肩膀都在抖动。
苏玉成见她这么样，就知道自己说对了。
“月娘，你放心，只要你将给你银票和让你散布谣言的人说出来，我们定会找到你孩子，保他平安。”
月娘抬起头望着坐在光明正大牌匾下的苏玉成，眼中蕴含着绝望。
“你保证，你拿什么保证，只要我今天敢说一个字，我的孩子说不定立马就没了，我现在能保全我孩子唯一的方法就是一个字都不要说。谣言是我散布的，钱没有人给，要是你们要抓传谣言的源头，那源头就是我，你们抓我吧。”
苏玉成叹了一口气，“月娘你想错了，你的孩子在病人手里才是最危险的，你想想，若是你今天替他顶了罪，你就没有价值了，你孩子在他手里除了死，还能做什么？就算不死，他的母亲没有了，他该怎么生活？你觉得那人会替你养孩子？不过今天你若是有人说出来了，我保证其他人不会知道，我们有的是时间去把你的孩子找出来，找到之后母子团聚多好。”
月娘垂下眼睛，眼泪模糊了双眼，苏玉成看到又加了一把火，“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三个人，你说了什么，我们都不会说出去的，城西的人都看到你被我们抓了，若是我们现在将你放出去，你猜猜他们会不会拿你的孩子开刀？”
苏玉成这话其中蕴含了威胁的意味。
月娘愤怒的看着苏玉成用袖子擦干眼泪，端正的坐着，“那是时疫爆发当天的正午，我和孩子在院中洗衣服，突然有一个穿着会衣带着斗笠的人敲门，他说给我介绍一个工作，给在城里绣坊做绣娘，那我自然是高兴的。但是他进来之后就把我打晕了，我醒来的时候我的孩子就已经不见，他跟我说如果要我的孩子活命就让我照着纸上的去传播流言，钱也是他给我的，说是定金还说事成之后就会把孩子放了，钱还有一半。”
“仅仅是传播这些谣言，他就要给你足足两千两银子？”，苏玉成感到不可置信。
月娘摇了摇头，“不只是谣言，他还给了我一个用油纸层层包裹住的包裹让我放到城外灾民处，当时城内城外还没有戒严，我就将油纸扔到灾民身上。”
苏莫疑惑的问道，“什么东西还用油纸包？”
月娘笑了笑，像看白痴似的看了一眼苏墨，“早上刚发生时疫就有人让我拿着这一包奇怪的东西扔到灾民处，没多久灾民就染上时疫了，这两件事难道不应该联系起来吗？反正我是将这几件事连起来，得知城外灾民染上时疫的时候，我的良心是过不去的，我已经好几天睡不着了。”
“你是说那人还让你传播时疫给城外灾民？”，苏莫惊呼一声，瞪大眼睛和苏玉成对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