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亮,她留下一封信和离婚协议书,再次踏上旅途。信中明白交待了还钱的期限,也表达了放弃这段感情的决绝。
“就当一切没有发生过”
读到这一段,尚文舟止不住双手颤抖,往日的温存仅用这简单的几个字抹去,她怎能如此无情。一年后,账户收到了那笔欠款,不死心的他循着蛛丝马迹继续寻找安好,可惜没有什么结果。他终于明白,她不会再回来了。她就像一只狡猾的小狐狸,一次次欺骗他不再离开,却在夜里悄悄溜走了。她是那样的心灰意冷,那样的厌恶自己,既然这份爱令她如此不快乐,不如放过她吧。他开始学着释怀。
离开尚文舟之后,安好意外的发现,迟到了两个月的经期,竟不是悲伤过度引起的身体失调,而是怀孕了。她怀孕了,她居然有了尚文舟的孩子,这是安逸离开之后,这世上唯一与她血脉相连的人。一开始,安好过得很艰难,因为怀孕的关系,她没有办法出去工作,只能靠自己的学识,隐姓埋名的做一名读书博主。也许是这个孩子带来的运气,她渐渐有了名气,收入也逐渐可观。生下女儿不久,她便还清了那笔债务,还拥有了第一家书店。如今,安安两岁多了,她们的生活平淡美好。
安好还是会忍不住在网络上搜寻尚文舟的消息,他是否再婚?他过得好不好?午夜梦回时,她的枕畔也曾湿润过。
安好租住的房子在一所大学旁,说起房东储思衍,可就话长了。储思衍是一名大学教授,年近四十,他除了是安好的粉丝,还是‘好’书店的合伙人。那天,安好在学校的图书馆研究手上的绝版书,凭借长期对她读书视频的观察以及那本绝版书,他准确无误的认出了她。储思衍看起来文质彬彬,颇有涵养,几番交流下来,安好也就认可了这个朋友。
周末,储思衍来查看书店,里头客人络绎不绝。
安安兴奋的迎了上来,嘴里喊着“储爸爸”。
他一把抱起这个乖巧可爱的小女孩,爱怜的亲了亲她的脸颊。
关于这个称呼,安好本不愿意,但考虑到安安的成长环境,加上储思衍是真的很喜欢安安,便由着安安这么叫了。储思衍对安安的感情,一方面是爱屋及乌,他很欣赏安好的才华,在她身上找到了志同道合的感觉;另一方面,或许是为了弥补这辈子不会有孩子的缺憾吧。
正在给客人介绍书籍的安好看到了两人的互动,将工作交给店员后,她走了过去。
“今天怎么有空到这来,不用陪叶帧吗?”
“阿帧的画室组织春游,这会儿正在山上玩得不亦乐乎呢”,他的话里泛着酸味。
“还没和好?”
“你知道的,他嫌我管的太多”
安好了解两人的关系,“其实,你也该适当放手,抓得太牢,倒显得不太信任”
储思衍叹了一口气,“算了,还是说正事吧,我今天来是想和你商量分店的事,A城那边愿意给我们一次竞标机会,如果顺利拿到投资,‘好’书店就能遍地开花了”
安好听了很欢喜,如果能将书店开到A城,以A城浓郁的文化氛围,书店的前景一定蒸蒸日上。A城,一瞬间她有点恍惚,真是个陌生又熟悉的地名。
“对了,书店这个季度的收益,已经打到你卡上了”,储思衍说到,“按你说的,已经将百分之八十汇给那几个山区小学了”
“多谢”
“你该替自己和安安考虑考虑,不能总资助那些孩子”
她摸了摸安安的脑袋,为了安安,她想多做些善事,“放心吧,我没问题的”。
出发前一晚,储思衍慌慌张张的找到安好。
“抱歉,阿帧住院了,我一时半会儿怕是走不开”
因为童年的关系,叶帧患有严重的精神方面的疾病,时常不由自主的伤害自己,发作时储思衍必须形影不离。
“没事,书店的事就交给我,你照顾好叶帧”
安好只好揽下这个任务,连夜恶补目标公司资料,这时候她才发现,投资方竟是大舟。当初毅然决然的离开,三年多来杳无音讯,如今却要主动上门,多么讽刺。转念一想,‘好’书店这样的小项目,本应该没有资格与大舟合作的,可见储思衍下了多大的功夫。况且分店一开,孩子们的新教学楼便有着落了。犹豫再三,她还是决定前往。大舟那么大一个公司,应该不会有人注意到她。
安好没想到,自己竟然以这样的方式回到大舟,公司大楼还是老样貌,进进出出的人群里不乏新面孔,真是物是人非啊。大舟这几年发展得风生水起,在不少地区开了分公司,据说不少老员工都被分派走了。
她理了理着装,检查了一遍手上的材料,尽量避开人群,低着头来到电梯门口。不料电梯门一开,冲出来一个人,将她撞翻在地,一时头晕眼花,鼻血直流。
“对不起对不起”,肇事者连声道歉。
安好忍痛睁眼,发现对面躺着的人竟是小梨。
故人相见,千言万语哽咽在喉。
小梨看着满身是血的安好,拉上她就往医务室走去。
“小梨,等等”
“等什么等,你流了一身血你知道吗?”
“我还有个重要会议,不能迟到”
“什么事情也没有处理伤口紧急啊”
她挣脱小梨的手,勉强支撑着,“我没事,你陪我去洗把脸”
小梨拗不过,只好搀着她来到洗手间。
她看了看镜子里十分狼狈的自己,开始清理脸上的血迹,衣服已经一塌糊涂,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给小梨留了电话,并约好事情结束后在附近的咖啡厅见面,她努力深呼吸调整自己的状态,往投资部走去。经过大厅转角,一个熟悉的身影与她擦肩而过,电光石火间,所有回忆涌上心头。终究是躲不过,那雷厉风行的步伐,那温柔似水的眉眼,可不就是尚文舟吗?他的余光扫了过来,充满不屑与吝啬,仿佛看待一个再平常不过的陌生人。安好惊讶于自己的不知所措,形同陌路,这不就是最好的结局吗?她还在奢求什么?撞击的眩晕迟迟没有消退,风起云涌的除了她的胃,还有她的思想。
来到办公室,尚文舟漫不经心的听着小蒋汇报下午的行程。
看到老板久久没有回应,小蒋问到,“老板,需不需要休息一下?”
“嗯,你先去忙吧”
“好的”,小蒋退了出去。
他终于有机会好好回味一下方才的偶遇。真的是她吗?这不像是一个疑问句,更像是一个肯定句,一个充满‘难以置信’的肯定句。他不会看错,那张习惯于做出无辜表情的脸,那总是披散在纤薄背影的光泽秀发,那懵懂之下藏着十二分灵气的眼眸,不是她还会是谁?她总是这样,乍然出现,乍然消失,玩弄他,挑逗他,好似认定他会一直在原地等待,凭什么?他不会再上她的当了。“安好”这个名字,这号人,于他而言已经是过去式了,像一颗石头沉入大海,波澜不惊。即便她满脸伤痕,也与他无关。
老毛病又犯了,他扶着前额,表情痛苦的拿起桌上的药瓶。瓶子空空如也,只能亲自去一趟医务室了。
接见安好的付天磊,是大舟从美国高薪聘请回来顶替聂云岐的。此人颇有才干,年纪轻轻便在业内享有极高的知名度,他看中的项目,绝没有投资失败的,然而,他明明是可以靠脸吃饭的。更绝的是,公司上下,没有人不知道他是养鱼高手,却没有人不愿意做他鱼塘里的那条鱼。
果不其然,安好一进门,便受到了他热情的关心。
“安小姐,这是怎么回事?要不要先带你去看医生?”
“路上出了点意外,抱歉以这副样子和您见面”
“你这伤得可不轻,要不先带你去医务室处理一下吧”,说着就要起身。
“谢谢付总,我真的没事”,安好感激他的友善,她一度以为投资者会指责自己不重视这次会面。
“那你赶快坐下休息休息”,付天磊上前替她拉开椅子。
安好一面说着谢谢,一面‘恭敬不如从命’,她的确需要一把椅子,眩晕使她脚下虚浮。
“这是我们的企划案,付总请过目”,隔着桌子,她递过去一份文件。
付天磊接过,还没开始阅览,安好便从椅子上瘫软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