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端上桌后,饭桌上的三个人都有点沉默。
燕姐做了顿火锅,严格来说是把一只鸡打底,做成了带汤的烧鸡公,再配上薄薄的牛肉片,一些火锅丸子和蔬菜,满满当当摆了一桌。
朝颜还蛮内疚的,他们的到来,让刘国栋在风雪里来来回回,也不知道这么冷的城市他是怎么买到这些食材的,他心里肯定不止一次地抱怨过,奈何傅辰宇给的实在太多了。毕竟朝颜听说在北方冬天都是吃大白菜过冬的,虽然那些蔬菜里确实有大白菜......
赵成洲一脸拘谨地坐着,不敢动筷子。在他跟着傅总的这些年里,大大小小的应酬参加过不少,但是私底下跟他一桌吃饭还是第一次。火锅的热气持续不断地冒出来,把他的脸蒸的通红,他不安地小心扭动了一下屁股,仿佛凳子上长了颗钉子。
傅辰宇的表情淡淡的,他夹了一筷子蔬菜放到锅里,又从里面捞出块鸡肉放到了赵成洲的碗里。
赵成洲肉眼可见地哆嗦了一下。那句大少爷差点从喉咙里冲出来。
“傅总......”
“吃呀,这就我们三个人,不要拘束。你父亲跟我父亲也同桌吃过饭,凡事都有第一次,别紧张。”
不知道是屋里的暖气太热,还是火锅的蒸汽熏的,赵成洲的额头上唰地流下了一滴豆大的汗珠。
“傅总,你......你都知道了?”
“你跟了我这么多年,你什么底细我不知道,子承父业,也不错。”
“我不是要故意隐瞒的,只是当时的情况,我只能听他们的。”
“当时听谁的,我不管,现在听谁的?”
“傅总,我只听你的。”
听着傅辰宇淡漠中却透着冰冷的话,赵成洲差点要跪下来磕一个以表忠心了。
“恩......快吃吧,牛肉老了就不好吃了,吃饭的时候少说话。”
朝颜偷偷翻了个白眼,嘴上说着少说话,不知道谁一开始就巴拉个没完。只不过她好像又知道了个不能说的秘密,别说赵成洲紧张了,她也紧张,但是她仍旧要装出一副见过大场面一般,拿起半颗大白菜放在嘴边咔嚓咔嚓地咬着,同时面对傅辰宇看过来的疑惑目光,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
“颜颜,没煮熟。”
“哦,忘了。”然后她手里还剩下的大半颗白菜,整个扔进了锅里。
傅辰宇.......
一顿饭吃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朝颜的眼珠子在他们身上转了一圈又一圈,傅辰宇过于热情地给他们两个夹着菜,赵成洲吃的汗流浃背,不停地在凳子上扭来扭去,朝颜都怀疑他长了痔疮。
雪下了一整天,接近晚上九点的时候,雪已经小了很多,只剩零星的几片小雪花。
朝颜裹的像个肉粽子,站在院子里等他们放烟花。刘国栋找了好几家烟花铺子才买到傅辰宇要求的又大又漂亮还特别的烟花,零零总总搜罗了一大车,摆在院子里仿佛挂个牌子就能开起店来。
上次傅辰宇给她放的烟花她站的太远,这次第一次这么近的看,心里更多了几分期待。
赵成洲千里迢迢过来,跋山涉水就不用说了,还沦为了工具人,他吭哧吭哧地抱着大桶的烟花放在远一点空旷的地方,来回了好几趟,才把最大的几桶放好。
而朝颜和傅辰宇悠闲地站在院子里,她手里拿着仙女棒,傅辰宇在给她喂黄桃罐头。
这黄桃罐头还是燕姐压箱底的年货,被朝颜看见了,然后就到了她嘴里,不得不说,比直接吃桃子好吃多了,回去了一定要多买几罐。
赵成洲远远地看着他们,雪地里的他们,背景是普通的民宿,一不小心就会白了头的极北。可是她不知道白头并非雪可替。
不知怎的,赵成洲突然鼻尖发酸,他使劲揉了揉发红的眼眶,用打火机点燃了烟火的引线。
其实那晚的烟火并不是朝颜看过最好看的,却是她看过最特别的,空气里弥漫的硫磺味道刺激着她每根神经。
又来了,那种不安的感觉,在内心深处不断地持续放大,烟花在空气中爆裂之后产生的声响,格外清晰地敲打在耳膜上。每一枚烟火升起,都会有一段等待它炸开的未知时间,对于这种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突然到来的爆炸,所产生的不安。就像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世界就会崩裂成碎片或者尘埃。
朝颜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漫天烟火的雪地里,傅辰宇紧紧抱着她,轻声安抚她,“颜颜,别怕,我在。”
“我们是不是要回H市了?”
朝颜的牙齿都在打着颤。
“恩,我们坐火车回去,坐很慢很慢的火车回去。”
“你受得了,我可受不了,至少得坐两天才能到,还没有餐点和饮料,你愿意跟一大帮回乡的人民群众坐一起吗?吃个泡面接热水还得等,不是我说,两天不洗澡,你身上是没啥味道,周围脚丫子的味儿能让你把你的隔夜饭都吐出来......”
傅辰宇赶紧按住她的脑袋,“好了,我们坐飞机。”
朝颜埋在他的脖子里,他身上那种原本冷木调的香水味现在变成暖洋洋的和煦香味,鬼知道这个香水一滴要多少钱,但是,真的物有所值。
他看不见,她的眼泪渗透进他厚厚的外套里,没一会就被吸收了。
这段短暂的旅途在最后一箱烟火放完后就匆匆结束了,离开和到来都一样的仓促。
走之前燕姐不舍地拉着朝颜的手,又塞了罐黄桃罐头给她,“大妹子,下次再来玩啊,年前来待不了几天,就要回去过年了,下回找个空闲时间多一点的日子来。”
朝颜看着满眼的白色,突然生出一股子的厌倦来,曾经的她还在抱怨着从来没见过大雪,H市一下点小雪就特别想去看看北方的大雪,可是现在她莫名其妙的抵触,她惧怕一切冰冷的,白色的,了无生气的东西。
“好,下次一定还来。”朝颜用力地笑了笑,精致的眼妆深处是谁也看不懂的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