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仰望天空的时候，你会在想什么？
H市的夜空永远透着一股猩红的光，像是霓虹的反射，更像夜幕在流血。
朝颜坐在步行街的长椅上，无数面目模糊的人一一从她目光里走过，盛夏里蒸腾出的浓郁水汽，凝结在开满冷气的玻璃窗上。一颗一颗，仿佛眼泪一样。
马路上雨水横流，卷裹着各种垃圾，流进城市的地底。
傅辰宇轻轻闭上他漆黑而深邃的眼睛，柔软的睫毛上凝结着绚烂的光晕。他靠在巨大的落地窗上像是睡着了。
他身后的茶几上，一张银行卡静静躺在那里，谁也没有移动过。
朝颜握着手机，听筒里传来李如梅歇斯底里的尖叫，“你再不拿钱回来，我就死给你看！”
“那你怎么不去死啊。”朝颜的声音满是疲惫，她没有打伞，雨水很快淋湿了她的头发。
“造孽啊！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小畜牲。”
“你除了哭，除了闹，除了骂我，你还能干点什么，你这么不喜欢我，当初就不应该把我养大，养弟弟一个人就好了。”
“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去偷去抢，也要把你弟弟捞出来。”
“妈，你要逼死我吗？”
“就算要死，也要把钱拿回来再死！”
朝颜挂了电话，明天，就是最后一天了。她一遍遍地翻着手机通讯录，雨水很快模糊了手机屏幕。她不知道还能打给谁，她还能打给谁？脚踝上的伤沾着雨水，一阵阵的疼，疼到麻木。
许久，朝颜抬手，抹了把脸，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怎么都擦不干净。手机还剩最后10%的电，她终于拨通了一个电话：“雨萱，你说.....哪里可以贷款。”
回到宿舍，朝颜就起了高烧，她躺在窄小的单人床上，蜷缩着身体，断断续续地做着梦。
梦里她又回到了高中时的学校，她什么时候开始跟王浩有交集的，好像是某次体育课，她不小心摔伤了膝盖，王浩从兜里掏出瓶碘伏给她。他那时候留着短短的碎发，跑了一路，脸上的汗顺着鬓角淌下来，少年的眼里满满的心疼。
她又是何时跟他在一起的呢？似乎也没有明确的告白，只是回家路上，走着走着就牵住了手。他们甚至害羞的不敢看对方。
梦的最后是傅辰宇掐住了她的脖子，强行把她从回忆里拖出来。
好不容易从梦里挣脱出来，天光已经大亮。朝颜觉得嗓子火辣辣的疼，身上还是很烫，找出常备的感冒药，对付了两颗。
朝颜请了一天假，她的家就在H市旁边的小镇上，来回只需几个小时。她跟父母一起去把弟弟保释了出来，又在民警的协调下，与被打的那家人签了和解书，前提是，朝颜拿回去了40万。
徐朝霖被拘留了7天，染的发黄的头发乱的像个鸡窝。
李如梅心疼的一个劲抹眼泪，嘴里一直嘟囔着乖乖受苦了，有没有人打你，肚子饿不饿之类的。她看不见，站在后面的朝颜，脸色苍白的像一个死人，她空洞的瞳孔里一点光都没有。
父亲拍了拍她消瘦的肩膀，轻轻叹了口气。“不要怪你妈，她也是着急你弟弟，你弟弟还小，不能坐牢的，你这钱是哪里来的？……”
“爸，”朝颜打断他，“你还赌博吗？”
徐勇华脸色僵了僵，眼神闪躲。“没，没有。”
“爸，别再赌了，你听我一次好不好？”朝颜的唇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父亲因为赌博已经欠了多少次债了，亲戚朋友见他就躲，但凡他能靠谱点.....这次他们是怎么借到那10万的？
“爸.....”朝颜刚想再问问，李如梅走了过来。
“颜颜，要不要回家吃个饭？”她像川剧变脸一样，昨晚还在电话里咒骂她，现在又堆起了假笑。
徐朝霖在不远处，痞里痞气地站着，双手插着兜，一脸不羁。
“妈，别再纵着弟弟了，他就比我小两岁，他也成年了，找份工作不行吗？”
李如梅马上又换上一脸不耐烦的样子，“你是妈，我是妈呀，吃不吃饭，不吃就走！”
朝颜握紧了拳头，后槽牙咬的发酸，她当他们是一家人，他们有没有把她当一家人！“不吃了，我走了。”
她吸了吸发堵的鼻子，朝车站走去，走了几步，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直到他们三人的身影慢慢走出了视线，她通红的眼里掉出了一颗浑圆的泪。
一家人其乐融融，说的永远都是他们，没有她。
时间过的缓慢而充实，就连脚上的伤也慢慢不再痛了。她的世界里再也没有出现过那个男人的身影，偶尔听公司里的人谈起傅氏，她也会刻意避开，不去听。
再选一次，她还是会选择离开，不管他对她有什么阴谋阳谋，她都不想再跟他牵扯不清。一次的不自爱已经够了，不能再几次三番的蠢下去。
等到脚上的伤彻底好了，朝颜去了刺青店，用一朵鲜红的曼珠沙华覆盖了伤口。花朵很小，只有硬币那么大，衬着她白嫩的皮肤，精致而美艳。
朝颜接了很多画稿，海报，插画，甚至代笔，只要挣钱她就画。她像一个不知疲倦的机器，日复一日，快速消耗着她的生命。每次看着镜子里死气沉沉的自己，她都怕自己随时会两眼一翻，原地猝死，
炎热的夏季逐渐接近尾声，九月到来之后，连风都多了几丝凉意。Z大又迎来了新一批的大一新生。
尽管她如此努力，面对40万的高额贷款利息，她挣的钱仍是杯水车薪。
沈雨萱带她去办贷款的时候，对方看起来又和蔼又可亲，还承诺第一个月免利息。
如果朝颜当时多个心眼，就会发现那间办公室是临时整出来的，角落里还有没来得及丢的烟蒂和酒瓶。
那个时候的她像一个溺水的人，有人给她丢了块浮木，生存的本能令她死死抱着那块浮木，殊不知浮木里面早被蛀空了，用不了多久木头就会碎成渣渣。“咕咚”一声，消失在黑色的水面之下。
她不知道傅辰宇的车不止一次在她校门口停留，办公桌上都是她的照片，有她上下班时匆忙的身影，在公司里端着假笑时精致的侧脸，还有她脚踝上小小的疤被一朵鲜红的花朵覆盖，那朵花的名字叫“曼珠沙华”。
傅辰宇用指腹摩挲着照片上的脚踝，那家刺青店会留下顾客的刺青作品，他想着那滑腻的触感也曾被别人抚摸过，面上的冷意更深了几分。
他也不是没有尝试过别的女人，有个想找他合作的经理不知从哪听说他喜欢学生妹，巴巴地送来了一个大学生，长的是很清纯，只是那身皮肉一看就没了兴致，人被送了回去，合作自然也告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