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传闻走遍京城的大街小巷。守卫边疆十余年不受侵犯，战功赫赫、如日中天的林家，终于在一夕之间陨落。按人们的话说，这也是林家自作自受，若是林清郅不曾加害李将军，林家也不至于连唯一的女眷都被押入地牢。只是人们可怜那林氏之女，小小年纪便遭受如此苦难，不知日后前路如何。不过想来，皇上应该不能对一个弱女子痛下杀手。坊间皆传道，林清郅为汴泷辛劳半生，若是连唯一的女儿都不能留下，皇上也实在绝情。
听说林氏被皇上鸩酒赐死，风光一世的他，不还是误入歧途，草草地丢了性命?只是他究竟是如何加害的李将军，人们并不知晓，也无人挂怀。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一代名将犯了错，死了便是死了，柴米油盐，妻儿老小可没有人替着操心。于是此事便如一汪水花，在偌大的湖面泛了几圈，不久便渐渐沉寂下去。
潮湿阴冷的地牢弥漫着怪异的气味，漆黑的壁上挂了几枚火烛，那点可怜的光亮，若隐若现地摇曳着，点不点烛都无甚分别。若是只有这些，倒也不至于令人绝望。透过铁栏，从更黑暗的深处偶然传来的惨叫声，听上去便觉此人命不久矣。一声声痛呼直击心灵，林芷不知打过多少个寒颤，如今她不再像先前那般恐惧，身上没了力气，也害怕不起来了。
有时像突然掉进火坑，有时像在极寒的冬日光着身子。林芷靠着冰冷的墙角，嗓子像冒了火，她想喝一口水，看看眼前和她一样站不起身的小菱，便放下了这个念头。脑袋十分混乱，她克制不住地想着往事，几日前的记忆如潮水般不断袭来。
那时林芷在暗门前被属下打晕，醒来后便听见府内一片轰乱。她见来者是皇家禁卫，便知此劫没能躲过。爹的命没能保住，林家几十万大军皆被刺配至边疆，分散至各处严加看管，永世不得回京。自己本该也随爹去的，只是她没能想明白，爹为何一回城便将她软禁在府里，皇上又为何不杀她。一想到此处便头疼欲裂，她索性将它抛至脑后，不愿再纠结下去。
林芷的眼眶酸了许久，却掉不出一滴泪珠。她早就哭不出来了，若只是哭一场爹便能回来，她愿意成日以泪洗面。如今这般，她还有什么路可以走?兴许就这样病死在牢里了。
“小菱啊，我会不会，就这样死了……”林芷用力挤出几个字。她并未听见应答，便转头瞧了瞧小菱。女孩闭着眼睛，双眉紧皱，两颊红彤彤地，嘴里不知在嘟囔些什么。许是这几日不沾水米，又受了惊，高烧不退晕了过去。
林芷咬咬牙，眼里涌上一股泪，吃力地撑起身子，伸手去够那个破瓷碗。碗里估计还有一口水，给小菱润润嗓子，至少她会舒服些。
林芷跪在潮湿的干草上，用拳头撑着地，一点点向前挪动。浑身酸痛极了，手背上不知有没有破皮，只觉如一股火般烧得疼，可她顾不得这些，还差一点，差一点，就能抓住那个碗了。
一阵熟悉的声音响起，定住了林芷悬在半空的手。她下意识害怕起来，这个节骨眼上，她摸不清任何人的想法。
“林姑娘，你可是在拿这个？”一只修长的手将破碗递给林芷，她抬头一看，的确是那张见人便弯起嘴角的面孔。
他来做什么？若是来索命，也用不着大皇子亲自动手。林芷用力扭开视线，不愿再多看他一眼。他的爹杀了自己的爹，这句话不断在林芷心头震荡。他们之间隔着血海深仇，若是赵灼放她一命，日后再见，她必会以刀剑相对。
不过，也没什么日后了。林芷自嘲般地笑笑，或许今日，她便要去找爹了。这一刻，裴潇那个纨绔的身影竟出现在她眼前。他会平平安安的，继承裴氏车行，娶妻纳妾，子孙满堂，他的未来，倒是光明得很啊。林芷不禁有些羡慕。
眼前人的皮笑肉不笑，让她的烦躁又添几分。林芷索性将身子朝后一靠，倚在冰凉的墙壁上，瞥了瞥拿着瓷碗的赵灼道：“有水吗，我要喝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