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夫人双眸微瞪,抹了一把眼泪,叹口气道:“我这话说出去,也不怕小姐怪罪了。你便叫我梁夫人吧,我本是宫中一太医之妻,可与他成亲不到两年他便去了,我连一个孩子都没能给他留下…”
“您能说说,他是因何而去的吗?”林芷问道。
“想来也有十二三年了,他曾受圣上之命,跋涉千里去西北给李将军治伤。他的医术何等高明,治好了多少垂危的性命,却偏偏没能救回李将军。随后,自然是龙颜大怒,得了陛下的赐死……”她起先倒还算平静,越道却越伤心,最后索性嚎啕大哭起来。
林芷有些不忍,想着先稳住她,以免招来什么人,作不出解释。她拍拍眼前人的肩膀道:“梁夫人,先别哭。若我能帮上什么,尽管说便是。”
梁夫人收住哭腔,起身翻起床头的一格抽屉,最深处竟有一块暗格。她抽出木板,里边是一张泛黄的浆纸,上头写了各种草药名,像是一张药方。
她小心翼翼地将它拈在指间,捧给林芷,“这是他曾在家中研究出来的药方子,治的是李将军心窝旁的创口。他在京中也治过这样的伤,只要用这张药方,两三月内必然痊愈,再不济也不能像李将军那般日渐衰弱啊……”
林芷将药方拿在手中细细端详,里面的每一味药都用得极妙,虽说药性偏烈,可是以李将军久经沙场的身体,不可能扛不住药性。林芷有些警觉地抬起眼,低声道:“您的意思是,有人将这位太医的药方掉包了?”
梁夫人点点头,将桌上那杯茶端起,送至林芷跟前,“我如今只是姜丞相的一个妾,作不起什么风浪,此事还要仰仗着林小姐上心才是……”
“这茶早就已经凉了,若是现在喝,只怕会引病上身啊。”林芷并未伸手去接,只是看着那杯茶道。
“您若是有顾虑,便先将它收着,帮与不帮,由您来定,如何?”梁夫人笑道。
林芷又看了看那张药方,嘴角一弯,将它折好塞进里衣。她并未回应梁夫人,只是将话锋一转,轻轻道:“您是个聪明人,为何甘愿待在这无趣的府中呢?”
梁夫人依旧眉眼弯弯地笑着,面上并无甚波澜。
待林芷走出女眷府,已是黄昏时分。雨像是停了,石板路却还是湿漉漉地。天边那簇红云烧了起来,夺目刺眼地铺满整片青空,甚是华丽。林芷在心中盘算着今日之事,梁夫人并不大度,更不是什么平庸之辈,那双有神的眼睛里总是闪出精明的光来,那神情像能将自己从里到外地看透。
林芷并不会无故犯险,她知道,此药方不只能帮梁夫人申冤。李将军卧榻之时,是爹一直陪伴左右。若是皇上想治爹的罪,或许这里面便有文章可做。她本就害怕爹洗不清李将军久病不起一事,若能在太医院问到假药方,再向皇上呈上此证,不仅拉拢了梁夫人,更能证明爹的清白。
林芷撅起嘴吹了声哨子,没过多久,身旁便出现一人,此人身手敏捷,是林府中乔装后的精卫。
“姜丞相的一个侧室,叫梁夫人,替我将此人的老底查清楚。切记,悄悄地查,不可打草惊蛇。”林芷低声道。
那精卫点点头,一转眼的功夫,他已寻不到踪迹。
林芷抬头看看那片火烧云,长吁一口气,皱了皱眉头。她顾不得那么多了,毕竟最重要的,是保住爹的命啊!
是夜,一男子头戴黑纱,悄悄入了女眷府。府内并未有人迎他,他也不作停留,径直进了梁夫人房中。
“老爷,您来了?”一女声响起。
“你今日可见到林府小姐了?”那男人道。
“见到了,也把那东西给她了。”那妇人顿了顿,接着叹气道,“她果然不是待在闺中的女子,今日一见,我竟有些钦佩这个小姑娘。”
“如今就等她上钩了,若她救父心切,必然会将证据呈给皇上。届时皇上起了疑心,杀的不仅是林清郅,还有这个聪明的林小姐。待林家被除尽,我便再没有后顾之忧了…”那男子轻笑道。
女人听道,眸中似乎闪出些光亮,却又悄悄隐去。京都的夜,就像一片深湖,看似碧绿青翠,波澜不惊,实则湖内水草交错,暗波涌动。不知今夜,会是谁的安眠,又会是谁的彻夜难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