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悄悄，帘外月胧明。白首为功名。
“三十载风云变幻，沧海桑田。当年，林将军弱冠之时，奉皇命前往边塞那不毛之地镇压匈奴。战时，他向匈奴头子诈降，待其放松警惕，便与李将军里应外合，攻下了羌彧关。此战便为羌彧关大捷。李将军虽留在了西北，李姓大军也收归林姓麾下，但此军团结一致，所向披靡，守卫边塞十余载。羌彧一战天下知，谁人不识林家军?”酒馆内的说书先生眉飞色舞，字正腔圆地拍着桌班道。边上拥着一群茶楼伙计，肩头搭着汗巾，纷纷鼓掌喝彩。
“先生，您再讲一会吧！”
不知何人大声嚎了一嗓，听故事的人们自然附和起哄。那先生两眼骨碌一转，重拍醒木，对求知若渴的众人道:“请听下回分解！”人们失望地散开来，只剩说书人得意洋洋的脸庞。
“小姐，您想什么呐？”小菱对着手端茶碗却迟迟不饮茶的林芷问道。
“无事，”林芷的勾了勾唇，“待我喝完茶，一同去买些胭脂水粉可好？”话音未落，小菱便两眼放光，一把抓住林芷的手，咯咯笑个不停。
心中无挂念之事，才是最好的福气。及笄之年，还只是个涉世尚浅的丫头啊。林芷无奈一笑，将瓷杯中那抹浅绿一饮而尽，轻叹了口气。
林芷虽年方十六，不得不挂念的事却比同龄之辈沉了太多。人们看见的只是功勋累累、为国守疆的林将军，却悟不到朝廷会对手持重兵又深得民心的将士心生猜忌。她心口一震，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万一皇上心性多疑，万一爹爹某日有恙……”林芷的心像被人一拳拳地抡着，不安至极。她明白，父亲深爱着天下，对朝廷忠心耿耿。
林芷从前总是偷偷溜进父亲房间，擦擦他床边的盔甲，摸摸母亲漂亮的画像与遗物。父亲总是沾着月光，一遍遍擦着溯光剑，那穗子总是亮闪闪地，鲜红似火。他总喃喃地道些家啊国啊的话，那时的她并不明白父亲在说些什么。
月光如银，隐隐沁入寒光明烁的刀刃。林芷渐渐明白，父亲深爱着百姓，他在荒凉的边地出生入死，忙得照顾不得林芷，也未再另娶。他的肝肠定是清透如水的，只是君心难测，林芷一时不知该如何再次向父亲开口。
“罢了，无论如何，也要再试一试!”她一鼓作气想道。
黑夜，星子闪烁，月光璀璨。养心殿内，一人端坐于龙椅中央。他相貌极其端正，气宇轩昂，周身映透出华贵之气，此人便是当朝天子赵菁。他的眉宇间露出些许不为人知的倦色，眼底也如深海般幽静。
“父皇?”门外传来一人之音。
“是灼儿啊……”赵菁放下奏折缓缓道，眼中的疲倦似乎淡了许多。踏进房门，养心殿的金碧辉煌让赵灼有些喘不开气，墙面雕刻的玉龙也白得晃眼。
“夜深了，你有何事?”赵菁压低嗓门道。
“父皇，儿臣明日想去一趟风露亭。”赵灼垂下眼，不紧不慢地道。
赵菁眉尖一挑，看向赵灼道:“若是你去，岂不是太给裴乐昌面子了?”
“父皇，如今裴氏车行形势大好，颇有成为京都首富之样。裴潇即便办了学堂，也不见得是个有才之人。若能让裴乐昌忠心于您，充盈国库一事定会比从前容易不少。”赵灼如往常般温柔带笑地道。
窗外的星子愈发灵耀，座上天子的嘴角似乎有了些弧度。他摇摇头，摆手让赵灼退下，轻描淡写地道：“只是如今，或许没那么简单了。”
出了养心殿，空气便清新了许多。赵灼正欲往麒郇宫走，便瞧见一个太监端着牌子，扭捏地进了养心殿，一个个木牌如尖刀般刺进他的心。赵灼转身迈开步，眼神一暗，指缝间竟隐隐渗出血丝。
夜幕降临，皓月当空，星河璀璨。天色朦胧，水雾缭绕，似有夜雨将袭。林芷穿过林府后院的一片树林，翠叶扇动，葱绿后竟还有个精致的小院。
她钻出小林，转身整理好那几棵灌木，用力控制着踱步声。忽然袭来的冰凉打湿了她的眼睫，继而愈发放肆地淋着衣衫单薄的少女。
林芷觉得眼眶发酸，她用尽全力想迈进亭中，手脚竟挪不动分毫，便任凭雨点打落在身上。她一时竟分不清两颊淌的是雨水还是泪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