耗了大量时间精力,我实在吃不消。89kanshu.com”
“放弃了?”
“漫无目的地往前走吧,遇到什么就是什么。”
“机会渺茫。”
“我希望偶遇那个人,我希望一切自然而然的发生,没有目的,不求结果,不着痕迹。”
“太浪漫主义了吧?我以为人首先要知道自己要什么,然后去努力追求。”
我笑:“以前我也这么想。”
“为什么改变?”
“因为摔过跟头。”
“不能因为一棵树木就否定整个森林呀。”
“不是否定。人总是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要什么,所以常常拿到了才发觉自己原来并不需要。好比在干渴的荒漠里努力寻找一颗仙人掌,拿到手里才明白自己不是骆驼。”
“所以,放弃追求等待赐予?”
“不,是放弃目的,随遇而安。”
“万一遇不到呢?”
“那也没办法呀,”我叹口气,“得之,我幸;不得,我命。但是,我不会那么倒霉吧?”
决不会再傻一次:为恋爱而恋爱,为结婚而结婚。
从前我的生命状态像一只手,只见局部,不见全体,一味渴求,不断攫取;今后我希望自己能活得像一溪流水,想想“水到渠成”这四个字,那种状态多美!
“也总要有标准吧?真的遇到什么就是什么?”粟粟好奇。
“有标准的一定不是爱情。标准是人为的,但爱情不是。”
“不会给自己规定是某一类人么?”
“也许要在人海中看见他才认得出,怎么规定?”
“这么说人人都有可能?”
我挠头,“呃,好像的确是。”
“人尽可夫啊。”她笑。
我也笑,“的确如此啊!只要我爱上他,又怎么会在意他是谁?”
在人艺小剧场的书店里,买过一本法国人做的布贴画书。里面有一个奇怪的动物,每个人都诧异的看着它,判断它——是猫么?是狗么?是耗子么?海马?海狸?长颈鹿······直到有一天,一只兔子走过来对它说:“我喜欢你的毛。”“你不想知道我是谁么?”它问。
兔子的回答让我一辈子也忘不了,它说——
“你是我的爱。”
第63节 择偶
去扎针灸的时候听到年轻的小医生说:“一定要一米八。”
旁人问:“一米七五行不行?”
“不行。”她坚决摇头。
“一米七八行不行?”
“不行。”还是摇头。
她一定要找个一米八的男朋友。
我几乎立即举手推荐前夫,他倒是一米八。
1
女人感性起来简直毫无章法,谈起择偶标准像在说梦话——
“单眼皮的。”
“懂得穿白衬衣的。”
“用kenzo香水的。”
“律师。”
“回弹吉他。”
“学理工的。”
······
希特勒总说犹太人该为德国的失败负责。某天,他又在公众集会上慷慨激昂地发问:“谁该对德国的失败负责?”突然,一个人站起来说:“骑自行车的人。”希特勒不解,“为什么是骑自行车的人?”那人反对,“那么。为什么是犹太人?”
为什么是犹太人而不能是骑自行车的人该为失败负责?
为什么是单眼皮、穿白衬衣、用kenzo香水、回弹吉他学理工的、搞艺术的,而不是双眼皮、运动衣、不用香水、爱看书、学经济、搞房地产的为我们的幸福负责?
人容易陷在自己挖的陷阱里。
一个女人倾慕一个男人:他连去工地都穿着阿玛尼。
男人不以为然:只看到阿玛尼,是她自己的局限。
童话里的王子从门缝里看到一根美丽的手指就害起相思,以为一定是个美丽的姑娘。等举行了婚礼才发觉新娘是个老太太——谁也没说老太太不能有漂亮的手指呀!王子掉进了自己的局限。
越来越多的女人学会了脚踏实地,在征婚节目里亮出自己的择偶标准:“身高xx以上,学历xx以上,月收入xx以上,户口xx地”。xx部分很灵活,基本都是比量着自身的xx而定的,可见大家都是本分人。
看完让人想起一个词:待价而沽。
不仅要待价而沽,最好还要货比三家,诚信交易,千万不能把自己卖亏了。
假如一个女人打定主意,要买一件“粉红、船形领、七分袖、雪纺、夏季、纯色、长款、日式、系带、高腰、休闲、连衣裙”,而最后也买到了,其中的乐趣和上身之后的效果,是否就比街边小店里偶然看中的一件更好?
与择偶相关的,还有一系列形容词,比如幽默、成熟、高大、英俊、体贴、温柔、开朗、乐观、踏实、敬业、有责任心、重感情等,每则征婚启事上都如此要求,让人以为天下女人要找的都是同一个男人,而这个男人却迟迟没有出现。
如果你正在找一只动物,你说:美丽、温柔、健康、沉着、勇敢、有能力、有责任心、重感情。别人会纳闷:没错,你说的形容词都很棒,但能否告诉我们你要找的是一只狮子?还是大象?鲸?螳螂?企鹅?豪猪?
形容词永远是皮毛,不是本质。
一匹狼的英俊、成熟、温柔、健康、有责任心,与一只天鹅的英俊、成熟、温柔、健康、有责任心相去甚远,虽然它们享有同样的形容词。
在熟练地排列组合这一系列形容词之前,或许女人们应该先搞清楚对方究竟是谁。
一头母牛不会幻想与一只雄鳄鱼生活在一起,哪怕它再健康、强壮、忠诚。
离婚后的某天,和猪同去办一项手续。路上有说有笑,殊不寂寞。
猪感慨:“如果彼此成熟些再相遇结婚,或许可以白头偕老。恨只恨相遇太早。”
我笑:“成熟些再相遇,恐怕连七年夫妻的缘分都没有。那时我们大概可以发觉彼此根本无交集。”
离婚后我再也不必说服自己化腐朽为神奇,可以换一种比较客观的眼光打量猪。
去购物,他请我参谋却坚持要买处理货,结果付了帐才发觉椅子断了一条腿。
去银行分割财产,路上健步如飞,并不管我是否能跟上,回来见车门上被贴了罚单,便哇哇大叫着与“红胳膊箍”理论,结果还是我帮忙着道歉才得以撤销。
为办房产交割起了大早,排了长队,才取到一个号码,他却偏要趁着等待的空隙去见现任女友,结果路上追尾,赶回来时早过了号,只得重新再排······
按照女人们的择偶标准筛选,猪算是理想人选,但和他生活,就像装着不合适的假肢,说不出的别扭,因此我常常大发雷霆。
从植物学的角度看,猪是被催熟的香蕉,剥开成熟的黄色表皮,里面是又硬又涩的青芯。
从动物学的角度看,猪是一只蚌,把灵魂与肉体蜷缩在甲壳之中,消遣着自己的喜怒哀乐。外面有外面的规则,他有他的;尽管在世面上走了几十年,仍然世界是世界,他是他。别人眼里的“老实”,细究起来原是种很深的漠然。
并不是他不好,只是我们并非同类。
从前能共同生活,只是因为互不相识;识破了对方的真身之后当然不可能继续进行,这种怪异的组合——简直像疯子科学家的基因突变试验。
“当初为什么嫁他?”我问。
“当初他对我太好。”水晶答。
“为什么离婚?”
“婚后他对我不好。”
无数女人是被“对我好”三个字拖下水的。
“当初我没看上他,但他猛追呀,对我又好。”女人们讲起“悔不当初”的时候,总喜欢用这样方式的开头。
巧言令色鲜矣仁。一味做小伏低,或许未必是真情,知识技巧,目的是得到。
男人和女人都很可怜。从小到大学会的不是敞开自己,而是炫耀伎俩。谁也没得到爱,得到的都是爱的幌子。
我身边九岁的小女孩都会说:“不要对一个男孩太好,这样他会不在乎你。不要答应他所有的邀请,即使你很想出去。不容易得到的东西才稀罕,我不能让自己太随和。”
而男人则如出一辙的送花、送糖、送首饰,陪吃、陪玩、陪购物,因为他们相信追女孩时就该如此。千辛万苦只是为了“得到”,就像争取到一大单合同。一旦结了婚,就可以大撒把——产品既售出,售后服务就是另外一回事,戏演太久难免会累。
我认识一个男人,说起自己的女友赞不绝口:“聪明!把我防控得严严实实,挟制得服服帖帖。”“那么你决定从一而终?”“出去玩还是要玩的,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嘛。”“不怕被发现?”“怕才刺激。再说我也有勇有谋。”
都不是坏人。只是头上蒙着壳子,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2
“照你的说法要怎样选择一个男人?不会是凭感觉吧?”木夏不可置信的看着我。
“当然,”我说,“凭感觉。”感觉来临的时候,所以得标准都会像马其顿防线一样沦为废物。
“无知少女可都是这么上当的啊。”木夏拍我。
“不怕,我是有知弃妇。”我说。
孩子的感觉最灵敏,看见心思不善的人就知道哭,虽然也说不出理由。长大后灵性被欲望与杂念覆盖,感觉常出偏差。后来刻苦修炼,力图一点一点返璞归真,才能重新相信自己的感觉。
我们的确可以一眼在人海中认出自己的同类,只要心思澄明,眼神锐利。
“如果你现在没有房子住,没有存款花,还会不会如此感情至上?”木夏问得毫不客气。
我努力想了想,然后很老实的说:“不知道。”
最好还是要有些基础,否则择偶很难自由;也有不顾一切听从感觉的驱使的,我敬佩他们都是性情中人,无论成败,体验无价。
还真要感谢猪,给了我自由选择的保障。
“凭感觉就一定有个好结果?”
我不得不叹口气,“不。很多恩爱情侣缘分短暂。”
人定胜天纯属谣言。
一半天注定,一半靠打拼,每个人都需要那么一点点运气。
葡萄抱怨世上简直没有好男人。
我向她请教什么才算好男人。
“长得不能太难看吧?收入和职位不能比我低吧?穿西装的时候要懂得如何搭配衬衫和领带吧?头发上不能打太多发胶吧?如果不能说出警世名言就该闭嘴吧?假如没有幽默感就不要讲笑话吧?不能有肚腩吧?不能有汗臭吧······”
我听到几乎犯困,赶忙截住她的话头,“照你这标准,查尔斯王子都不行啊。”“如果真的让我遇到这么一个人,我愿意。”葡萄很向往。
后来葡萄兴高采烈的说她找到了那么一个人,十全十美,就像照着她的要求量身定制的。再后来发现那人是个骗子。只有骗子才会十全十美。
《天龙八部》里的李沧海爱上了自己雕刻的玉美人。
希腊神话中的皮格梅里安爱上了自己创作的雕像伽拉泰娅。
他们的世界里容纳不下一个有血有肉的真人。
假的最好,不仅没有缺点,而且可以承载所有美好的想象。
现在的机器人已经具备比真人更理想的皮肤、身材和五官,想必未来人人可以拥有自己想象中的完美爱人。
一切都很完美,除了没有生命。
3
小时候我不喜欢爸,开家长会都一定要妈去。
当然是因为我爸不够体面,笨嘴拙舌其貌不扬——小孩子的虚荣特别直白。
“为什么嫁我爸?”长大后问我妈。
“说不清为什么。一看他眼睛就觉得好,善。”
我撇嘴。
我妈那么傻,当年一众追求者里我爸最劣势:身高、学历、相貌、能力、家庭条件,没有一样配得过我妈。追求者里有人后来还做了高官,仍然惦记着我妈,打电话说要和她见面。我偷偷地站在门外i,听我妈把这事告诉我爸。我爸笑笑:“想去的话我送你去。然后我自己在外面溜达溜达,再接你回来。”
我觉得我爸不够有男子气概。
“如果你不嫁我爸,我没准比现在聪明漂亮。”我心里盘算着当高官家里的千金。
我妈笑,“不嫁你爸哪来的你?”
我觉得我爸是个失败者,从学徒工一路苦干升上了局长,又因为性情磊落不善权谋从局长沦落成推销员、工厂门房,非常卑微。无论对谁,又推心置腹,连酒桌上说的都是肺腑之言。人家利用他,他仿佛浑然未觉;明明吃了亏,下次还是全心全意。我妈替他抱不平,教他区别对待,逢人只付三分真心,他永远不懂。人人他都要对得起,不管人家是否对得起他。自己受委屈不算,有时家人也要跟着手委屈。
我不忿。那时我崇拜的是一将功成万骨枯的英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赢家。我的厌恶与鄙夷时时流露,话也很少对他说。好在我爸迟钝,我以为他毫无知觉。
难得的是我妈,多少年大起大落、大喜大悲,始终对我爸忠心耿耿。我一直认为是我妈支撑着整个家。
所以努力找个和爸相反的人结婚:有能力的、精明的、算计的、不吃亏的······总之,体面的、带得上台面的、不傻的。
离婚的时候,自诩开朗精干的我妈方寸大乱、歇斯底里,幸亏还有我爸,他深深的平静简直是我妈的安定剂。
我妈把我骂得狗血喷头,预言我必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