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兴:浔泰有救了。2023xs.com可是听说他还差一部分钱,无论于理于情,她都觉得要帮他。于情来说,她还深爱着齐彻;从理来讲,齐彻确实是一个难得的经营人才,在短短几年中,浔泰厂在日商和洋行的冲击下,不仅被他办得红红火火,还创出中国丝绸业的一块名牌,实属不易。这是钮家的企业,有她一份心血,她愿意看到它发达。它就像是钮家的一个孩子,她又怎么能不管?
钮方丽名下的家产都在胡碧容处掌管着,她没有现金,只好来到钮家的钱庄,向掌柜的说要取两万块大洋。掌柜的踌躇了一下,说:“大小姐,柜上没有这么多的大洋。钮家不比从前了,老爷子在的时候,别说借二万,就是二十万,只要老爷子伸伸手指头。现在柜上的钱都是当金,不敢动,动的话要抵押。”钮方丽想了想,除了分家时分到的那一份田契,她没什么东西可抵,于是就回家去拿那份文契来抵押。她回到家里,翻箱倒柜地找到那份文契,把文契打开,惊讶地发现上面空无一字,除了一个红红的大手印外,就是许多墨片片。桑双问:“小姐,不是这张吧?”她困『惑』地说:“就只有这张,上面怎么没有字?”桑双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指着文契对她说:“大小姐,你看这纸里有不少的墨片,是不是字都从纸上掉下来了?”
钮方丽从桑双手里接过文契一抖,掉下好多墨片。她思前想后,着实想不通,自言自语地说:“怎么会呢?墨写在纸上怎么会掉?”桑双疑『惑』地问:“小姐,这墨怎么不沾纸?”“我也不知道,掉了墨,文契只是一张废纸。”钮方丽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几乎是哭着说,“桑双,走,找我大嫂去。”
『毛』狗一双粗大的手灵巧地从胡碧容的头上掠过,他正为她箅头,一根根的头发从他的指缝间流水一样地泻下来。节『妇』感到舒适,脸上的每一根皱纹都舒展开了。她闭着眼说:“想不到,你这双杀人的手,侍候起女人来比飞红的还软。怪不得慈禧太后非让那个李莲英梳头,这里头还真有讲究。”『毛』狗得意地吹嘘着:“大少『奶』『奶』,我这手艺是当年侍弄那批死囚练出来的。”节『妇』眉头一皱:“『毛』狗,你说啥呢?多不吉利,我的头是死囚的吗?”『毛』狗赶紧赔不是:“不不不,大『奶』『奶』,您不是死囚。我是说我这门手艺是在管带衙门里学下的,那时候死囚的辫子都是我去扎的,每个死囚临刑前都得重新梳头,不然辫子缠在脖子上,这头就难砍了,碍事。”节『妇』厌恶地说:“行了,别吹了。你再能耐,也不过是个刽子手。少拿我比,我可不是死囚。”『毛』狗贼眉鼠眼地说:“当然,大『奶』『奶』是金枝玉叶,侍候『奶』『奶』不但心情愉快,而且延年益寿。”
这时,飞红进来告知胡碧容,钮方丽与桑双来了。胡碧容瞪大了眼想,钮方丽来做什么?随即指了指后屋,让『毛』狗先进去避着,没有她的招呼不许出来。『毛』狗刚进去,钮方丽红着脸与桑双一起进来了。胡碧容让飞红倒了茶。钮方丽拿着那白纸问:“大嫂,你看,我的文契怎么这样了?”节『妇』接过来看了看,说:“这是什么?一张白纸,你的文契呢?”钮方丽辩解说:“这就是分家时写的那张文契。”“不可能。雁过留声,墨过留字,这白纸上空无一字,怎能叫文契?”节『妇』心里当然明白,这是那泡龟『尿』起作用了,于是突然翻脸说,“方丽,你不要胡闹,是不是你自己把文契给当掉了,拿这么张白纸来糊弄我?”“我没有,我记得就是这张文契。”钮方丽无助地看着阴狠刁蛮的嫂子。“那你再去找。我忙得很,既已分家,自己的东西自己保管好,出现差错自己负责。”节『妇』板着脸说,“方丽,我们都是一家人,你要是缺吃少穿,尽管开口,可别跟我耍心眼……飞红,送小姐走。”说完,就做出了送客的架势。
钮五阳和齐彻相互折腾得筋疲力尽,经过多个回合,两人都泄了气,最后丝业公会公论,以二十万大洋将浔泰厂定盘。可是,齐彻将一部分钱花在了绿杨楼上,只剩不足十万块,如果这样盘兑,钮家反占大股,一旦出现风险,钮五阳就会耍他。手里没有现钱,让齐彻为难。正在犹豫间,章六来绿杨楼找齐彻,他说:“依老朽之见,先将浔泰盘过来再说。听说藤也要到南溪来,是不是为了浔泰?”齐彻闻言一惊,他就怕藤也来搅盘子。可是他一时又凑不够现钱,只好对章六说:“你知道的,绿杨楼花了我不少钱,否则我会全部买下来。”他叹了口气,接着说,“当时我不惜一切,就是要买下绿杨楼,这是我们肖家的产业。”章六突然想到蔡鸿昆,就说:“齐掌柜,有一个人会有钱:蔡鸿昆,这些年听说他在上海捞了不少外快。我们不是帮过他忙吗?可以去试试。”齐彻一想,事情紧急,也只有这样了,他吩咐常亮跟章六走一趟。章六还告诉他,先与钮家签约,再去筹款,免得中途有变。“藤也那个狗日的,眼红着呢,上次我们生产出04葛,将他的野鸡葛给弄垮了,他气得要命,说不定这次是来报复的。”
听章六这么说,齐彻心里掠过一缕凉意……
章六和常亮赶到上海,来到蔡鸿昆家里。卫兵放他们进来,两人坐在客厅里等了很久,也不见蔡鸿昆出来。天很热,章六刚打开扇子,就听得楼上咣的一声,好像是一只瓷器被砸碎了,接着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我不吃,饿死拉倒。让我出去,我又不是只鸟,天天让你这么圈着。”常亮歪头看了看楼上,立即有人把楼门关了,声音顿时小了许多。章六歪过头问:“是不是两口子打架了?”“章爷,这声音一股北味,好像是格格!”常亮又仔细地听了听,说,“我敢肯定,是格格。”章六『摸』着胡子说:“你说是二少爷喜欢的那个墨琴?有可能,蔡师长喜欢格格,那会儿二少爷不是为了她跟蔡师长闹过吗?”常亮说:“格格怎么会在这儿?是不是被蔡师长关在这儿了?”“别管闲事,别忘了,我们是来借钱的。”
章六告诫常亮。可是常亮听听声音说:“章爷,你不知道,这格格挺仗义的,我们不能见死不救。”“那你说怎么办?”“救她。”章六劝阻常亮说:“你别胡来!怎么救?你看这房子周围都是兵,弄不好,蔡鸿昆可是会杀人的。”常亮不听,他看看客厅没有人,便沿着楼梯上了楼,只见满地都是花瓶碎片。
这时,墨琴已爬到窗台上,她怒视着蔡鸿昆,又看看外面,大喊着:“姓蔡的,你别过来,你要再『逼』我,我就从这儿跳下去。”蔡鸿昆连连摇手:“大格格,我决不『逼』你,我真心喜欢你,要娶你……”墨琴往窗外跨了一步:“你要娶我?可以,你娶我的尸首吧!
你蔡鸿昆娶什么人不行,偏缠着我!我快憋死了,就是跳下去死了,也比被关着强!”蔡鸿昆慌了神,大声喊:“你别跳,格格,有事好商量……”当墨琴把身子钻出窗外时,他大喊:“快来人呀!快救救大格格,快救她!”房子里的卫兵立刻冲了上来。墨琴站在窗台上喊:“谁也别过来,再过来我就跳下去!”
卫兵围着窗子,却又不敢上前,常亮见状,上前大喊:“格格,千万别跳。”墨琴看见常亮,好像见了救星:“常亮,快救救我!”蔡鸿昆问卫兵:“他是谁?怎么进来的?”卫兵说:“是跟南溪的那个章先生一起来找你的。”这时,章六也上了楼,常亮对蔡鸿昆说:“让我去劝劝格格。”蔡鸿昆斜着眼,小声说:“好,你去,千万别让她跳楼。”常亮一步步走过去:“格格,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快下来。”墨琴攀着窗子,就是不下来,说:“姓蔡的想『逼』我嫁他,我决不嫁。”“格格,你相信我,我是真心的。”蔡鸿昆几乎是哀求说,“格格,我追了你这么多年,你要怎样才相信我?”墨琴说,“我就不干!你放了我,让我好好想想。一年之后,如果我没嫁人,我就嫁给你。”“真的?”蔡鸿昆无可奈何地问。“我墨琴说出来的话,决不食言!”“大格格,这可是你说的,你得发一个毒誓。”“好吧。”
墨琴答应,“凭着我的皇族血统起誓:一年之后,我墨琴如果没有结婚,一定嫁给你,否则天打五雷轰。”蔡鸿昆说:“那好,你下来吧,今天有你的熟人在,大家可以做个见证。快下来,我不挡你,你自由了……”墨琴还是不信:“真的?”“是真的,我堂堂一个师长,言出必信。”墨琴这才从大窗台上跳下来,飞一样往外跑。常亮见状,赶紧追了出来。
墨琴跑到大街上,高兴得一个劲地喊着:“我自由了,我自由了……狗日的丘八,关了我一个星期呀。”“大格格,慢点慢点,你跑什么?”常亮从后面追了上来,“现在没事了,真的没事了!”“我真怕他再来抓我。”墨琴逃到一个巷子里才停下来,靠在一个门洞里,只见常亮一个人跟了过来,便问,“哎,那个老爷子呢?”常亮停下来喘着气说:“你这么跑,他哪里追得上?我们等等他。”墨琴也直喘粗气,说:“常亮,幸亏你们来。哎,你们是来救我的?”
“不,我们来借钱的。”常亮解释说,“齐先生在南溪,他想买下浔泰丝绸厂,现钱不够,我们来找姓蔡的借钱,不想碰上了你……”
墨琴眉『毛』一扬:“齐先生在南溪?”常亮说:“他在南溪,他买下了绿杨楼。”“他是个坏蛋,把我给闪了。”墨琴既喜又恼,心情十分复杂,“常亮,齐先生还差多少钱?”常亮说:“十万块大洋。我们刚才去向蔡鸿昆借,这不,没来得及说,让你的事给搅和了。”这时,章六也追了上来:“你们这些年轻人,也不等等我。”墨琴说:“不就是十万块吗?”她说完转身就走。常亮在后面喊:“哎,大格格,你去哪儿?”墨琴没回身,嘴里说:“你们回南溪吧,这钱让我来想办法。”
齐彻与钮五阳签了约,约定十天之内交钱,逾时不交,钮五阳就可以悔约。这时,藤也也来到镇上,他是带着现钱来的,但晚了一步。他笑眯眯地对钮五阳说:“二少爷,我看齐老板没钱,他不会买这厂的。”钮五阳说:“藤也先生,你晚了一步,我已经签了协议,收了定金,十日为限,如果他筹不到钱,我就吃了他的定金,把厂给你。”藤也有些不甘心,说:“二少爷,齐老板的大洋在天上飞,我藤也的钱就在兜里。”“放心吧,齐彻弄不到钱。听说他去向蔡鸿昆借钱了,姓蔡的老狐狸是不会借给他的。”
日子一天天过去,章六已经回来,钮五阳暗中打听,得知果然没有借到钱。第十天藤也来了,他对钮五阳说:“二少爷,签合同吧,你白得了一笔定金。这下姓齐的失算了,他是欺负你,仗着他牌子硬,华商没有人敢要,可我们日本人不怕他。”“好吧,我让人写契约。走,到书房里去坐。”钮五阳说,“听说齐彻已经又研制出了06葛,比04还走俏。他是你的死敌,也急着找厂家生产。”
“可是没有这套设备,他生产不出06葛。”
两人正在拟契约,王师爷进来禀报钮五阳,说齐彻已到尊德堂,要见他。藤也脸『色』有变,心虚地问:“是不是他筹来了钱?”“不可能。”钮五阳飕地站了起来,与藤也一起走进尊德堂,只见桌子上放着齐齐的一堆银票,顿时脸『色』大变。他没有想到齐彻会这么快就筹了钱来,便问齐彻:“大洋齐了?”齐彻说:“还差五万,所以我来跟你商量,再通融通融……”钮五阳看着藤也,松了口长气,悠悠地说:“齐先生,别商量了。既然你没有钱,我就另找主了。”
齐彻一咬牙说:“那不行,我和你已有协议。这样吧,二少爷,你要是急,我拿绿杨楼做抵押,先拿下这厂。”“不行,我不要抵押品,我缺的是钱,藤也先生捧来的可是现大洋。”“二少爷,再宽限一天!”“算了吧!齐先生,这一天时间,你能筹到什么?我正要与藤也先生签约。”“不行,钮五阳,我们的合约还没有到时间。”齐彻阻止钮五阳,“你让我再想想办法。”
“是没到,按照协议,今天日落为限,你看这会儿太阳已经往西边沉下去了。”钮五阳冷笑着说,“来不及了,不要耽误藤也先生的时间。送客。”钮五阳的话音刚落,一个小厮从外面飞奔而来,大声喊道:“二少爷,二少爷……”钮五阳骂道:“什么事,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小厮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外头有一个女人硬是要冲进来,说她是格格。”“格格?”钮五阳如被电击,兔子般奔了出去,齐彻也跟着出来。
在门口静静地坐着一个女人,果真是墨琴。钮五阳激动万分,大骂下人:“你们瞎了眼,她是格格!”“二爷,你别骂他们,我不是来找你的。”墨琴冷笑着说,“我找齐先生。”钮五阳感到很吃惊,问:“你找他做什么?”“送钱。常亮和章六在上海救了我,我是来答谢他们的救命之恩的。”墨琴说着,将包里的一叠银票拿出来递给齐彻,“这是五万元。”齐彻大喜过望,对墨琴说:“墨琴,谢谢你,你真是我的救命菩萨。”钮五阳喊道:“格格,我卖厂可全是为了找你呀!”墨琴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