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兴冲冲地下了楼,来到院子里。159txt.com看门的老头刚刚打开门,拿了把扫帚在扫地,曼蝉一溜烟从门口溜了出去。老头觉得好像有人出去,过来一看没有人,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不由擦拭着眼睛。
这时,钮五阳打着哈欠从屋子里走出来,老头上前讨好地问:“二爷,您赶会去?”钮五阳嗯了一声就走了。
天『色』还早,含山顶上的老祠堂前却早已是锣鼓喧天,人来人往,商贩拥挤不堪。乡民组成的舞龙长阵煞是好看,一条荷花龙,浑身的龙鳞都由荷叶组成,起起伏伏奔个不停。一个光头的小伙子站在一张几人高的皮鼓上,走着八卦阵,疯狂地击打出震耳的节奏,下面一些蚕娘就发疯似的往他身上扔花瓣。戏台上,一群绿衣少女跳着采莲舞,舞姿曼妙,十分显眼。茶楼酒店的豪赌之客,正对着戏台饮酒作乐。
几个贩赌票的黄衣客挥动着彩票,在老祠堂门口叫卖:“快买赌票,快买赌票,发大财的机会到喽!”这时,男装的曼蝉走了过来,她停在一棵树下,四下张望。树下有一个老头在卖茶水,曼蝉要了一碗水,却一口也没喝,只顾问他:“老爹,这花会上怎么赌?”老头慢吞吞地回答说:“这容易,你有钱就买赌票,过一会儿,有三十六个蚕娘被关在祠堂里,让小伙子蒙上眼睛进去抓。蚕娘们身上印着十二季鲜花,抓到谁,揭出花名,那就是宝,押中了,最多的一陪二十!”钮曼蝉感到十分奇怪:“这算什么?”
老头说:“蚕娘谁也不愿被抓到,因为被小伙子抓到,就要随他『乱』『摸』,蚕娘会没命地跑,像猫捉老鼠,多有意思!”“谁要是敢『摸』我,我给他一耳光。”钮曼蝉一扬头说。老头笑了:“你是个后生,谁来『摸』你!”钮曼蝉赶紧以手掩口,知道自己失言了。她喝了水,一直挤到戏台前,看花会上被选出的那三十六个蚕娘。她们都是美女,鱼贯立在老戏台上,彩『色』衣服上印着各种各样的花卉,每种花卉都暗藏着一个古人的名字,台上充满了叽叽喳喳的欢叫,好像一群晨起的黄莺在歌唱……在锣鼓声中,她们列着队走进祠堂。
得赌一把试试!曼蝉叫住一个叫卖赌票的男童,让他把花花绿绿的赌票拿出来给她挑。她正在一张张地看着,肖晃带着手下,正巧也来到这里挑赌票。他抓起那叠印好的花票挑拣着,很快看中了一张印着番石榴的花票,伸手过去拿时,曼蝉却伸手抢了过去说:“这是我挑好的。”肖晃怒道:“嗨,有人敢跟爷抢花票!”
曼蝉也学着他的腔调说:“嗨,有人敢跟爷抢花票!”肖晃斜着眼看去,想抓她的手腕,忽然他像发现了什么,嗨地一笑问:“小伙子,你哪个村的?”曼蝉一甩手说:“你管我是哪个村的!这票我已经要了。”肖晃摇了摇头:“那可不行,你是从我手里抢去的。”曼蝉哼了一声:“这说明你没本事!”肖晃显然是在让她:“你抢东西,算什么本事?”曼蝉说:“谁说我是抢的?”肖晃说:“就是抢的,你是在我手里拿走的吧?不信你问卖票的。”卖票的男童赶快说:“二位爷,我没看清。要不这么着,你们俩赌一把,谁赢了谁就要这张花票!”“好呀,爷就跟你赌一把。”曼蝉正中下怀。肖晃也乐了:“赌一把就赌一把,我还赌不过你!”“先别吹,看谁赢!”曼蝉向他做了个鬼脸。肖晃拿起骰子罐问:“你要什么?大还是小?”
曼蝉不懂,问:“什么意思?”肖晃讥笑道:“这都不懂,还赌?摇骰子比点子大小,你说比大还是比小?”曼蝉想了想,说:“比大!”肖晃一笑说:“好吧!我把话说清楚,你比我大你赢,我比你大我赢……”“知道了,啰嗦什么!”曼蝉早就不耐烦了。
肖晃拿起骰子筒,飞快地摇起来,然后猛地翻过来往桌上一扣,六个骰子加起来二十九点。肖晃手下的人欢呼起来。曼蝉说:“喊什么,还没完呢,该我了。”肖晃提醒道:“我摇了二十九点,你要大于二十九点才会赢我!”曼蝉学着他的样子,飞快地摇着。她显然不会,一不小心,将骰子全飞在沙地上了。肖晃和几个手下大笑不已,曼蝉却趴在地上,认真地一个个数点:“二十七、二十八、二十九、三十……噢,我赢了,赢了……”她跳起来,一把从男孩手里抢走了那张印有番石榴的花票。肖晃一愣,似有不甘,忽然灵机一动,猛地掀掉曼蝉的帽子,『露』出她的一头青丝。几个喽啰一起喊道:“哎,是个女的,假小子闯赌场喽!”看客们也喊了起来:“赌场上混进了蚕娘!”
一赌客骂道:“快滚,他娘的,真他娘败运!”胡家老族长在台上闻声而起,大声说:“快把那个蚕娘轰出去……”曼蝉见势不妙,落荒而逃。肖晃哈哈笑着说:“这个宝贝,轰她出去倒少了一份兴致!”喽啰讨好地说:“少了这蚕娘,说不定您会大赢。”肖晃一皱眉说:“你说她是蚕娘,不会吧?”“那她是什么人?”“绝对不是蚕娘。”“管他!头儿,快走,等会儿开场了!”“今天我得过把瘾,当一把骰子!”“行,等会儿我们看你的好戏!”几个人都为曼蝉心动,她走后好久,还谈论个没完。
豪赌马上就要开始了。台上,六个年轻的男子站成了一排,肖晃也列在其中。这六个男子将充当骰子,由长老们投骰子决定他们的出场次序,然后他们将在祠堂里与蚕娘们玩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最后抓住六个女人,解下她们身上的绸布,『露』出衣服上的花朵图案。戏台下,正在出售最后的赌票。赌资不断投放于台上一只青铜大缸里,由几个拖着长刀的团勇看守。几千个赌徒围在戏台下,如沸腾着的一大锅热粥,狂热地叫喊着:“『摸』彩了,『摸』彩了!”一只巨大的铜锣敲响了,预告赌局开始。几个长老列坐在台前,主持这台花会,钮五阳也坐在前列。主祭的是胡家族长七叔公。有人将一只鸡剁去了鸡头,鸡血淋到一只青花海碗里,每个抓骰子的人都要伸出指头蘸一下。六个当骰子的小伙子穿戴一新,站在台上,等待着最后的决定。七叔公哑着嗓子,对着几个长老说:“诸位,开始吧!谁先『摸』?”一个灰衣老者抢着伸出筋骨棱棱的手,蘸了蘸血说:“去年是吴老弟,今年我就当仁不让了。”
七叔公一摆手说:“慢着,今天钮二爷来了,先让他试试手气?”钮五阳忙谦让道:“我是来散散心的,你们开盘吧。”另一老者将辫子缠在脖子上说:“慢着,这骰子没摇匀。”他抓起骰筒,死命地摇晃着,听得里面三十六颗骰子刷刷直响。有人喊了声:“好了。”灰衣老者朝那人白了白眼,骂道:“多事佬!”摇骰子的老者跳了起来喊:“谁多事?”七叔公一挥手,止住他们说:“行了,别吵了!年年都这么闹,烦不烦?让人家笑话!”
这些人安静下来,各自伸手蘸着鸡血在一张白帛上捺下手印,这道手续十分繁复。他们各自从竹箩里『摸』出一粒骰子,以决定这些后生的编号,六颗骰子分别代表六个后生。仪式开始后,先由七叔公『摸』一粒骰子,决定最先进入老祠的男子,一个吊梢眼、长得有点像戏子的文弱小子被选中了,可是下面有人在喊:“不行,这是个女人,女人!”七叔公站起来,以主祭的身份当着大伙的面将他的裤裆『摸』了一把,叫着是公的,可是下面人群继续起哄,他们认为这小子太文气,不够勇猛,说不定进去后就会让女人们给扔出来。他们爱看的是野『性』的男人,如老鹰捉小鸡一样将女人驯服。
含山的花会颇有些『淫』邪,让美丽的蚕娘当赌具,让潇洒的男子去游戏。这一习俗名动江浙,此时的老戏台下,早已坐满了众多江南豪客。戏台后的老祠堂内,蒙着眼的吊梢眼『毛』头后生被推了进去,接着门又关上了。祠堂很大,里面若明若暗,蚕娘们像鱼群般惊慌地四下逃散,充当骰子的后生叫嚣着张开双手,如一头瞎驴东奔西突。他显然是没什么经验,在一次奔袭中,一个蚕娘被他的手碰了一下,随即被他死死抱住,可是那女人显然更高明,她伸脚踢了他的裤裆,他疼得叫了起来,倒在地上,于是这条鱼就逃之夭夭了!门外赌徒们不耐烦地叫道:“快点,快点!”
“骰子”站了起来。这次他稍稍调整了策略,慢慢地走动,使劲地皱着眉头,想要挣开蒙眼的布条,可是那布包得很结实,他只能凭耳朵听动静捕捉目标。他忽快忽慢,在一次奔袭中抓到一个蚕娘时,毫不犹豫地猛扣她的手腕,将手腕扭向后方,然后腾出一只手,漫无目的地在她身上游动着。女孩尖声地叫着,又被他『摸』得痒不可当,像个疯子般尖声笑起来……胜利的“骰子”征服了她,他粗暴的作动吓坏了那个女孩,最后他的手伸进她的胯下,一弓身将她背起来,笑着向门外走去。
在众人的欢呼声中,“骰子”钻出老祠。他将蚕娘放在台前,用力扯下她身前遮掩着的绸布,在一声惊叫中,人们看到图案是一枝桃花。赌徒中响起一阵疯狂的欢呼。先出来的图案是一赔五的。曼蝉已混进了人群,她失望地看了看自己的那张赌票,上面画着一枝火红的番石榴花。
高大的祠门开了又关,祠堂终于开始了最后一次角逐,是一赔二十的大赌,这回轮到肖晃充当骰子。他一步步慢慢地走进祠堂,里面黑乎乎一片,他蒙着眼,当然什么也看不见。蚕娘有了前几次的经验,更加难抓。她们生怕被他抓到,逃得更快更远,甚至躲在柱子后,如一群贪生的鱼儿拼命地奔逃……这种神秘的游戏,是让男人兴奋的乐事。肖晃动作麻利,显然是个老手,他似乎毫不困难地发现了目标,并且从蚕娘身上的标志中寻找着什么信息。他的手几次掠到蚕娘的绸衣,都无动于衷,突然他飞快地动作起来,从柱子后抓住一个穿着素『色』绸衣的娇小蚕娘,又飞快地将她掮起,冲出了祠堂。外面锣声如『潮』,淹没了蚕娘的叫喊声。
肖晃将蚕娘放在台上,用力扯下她身前遮掩的饰物———是一枝鲜艳的番石榴花。戏台下人群中,又是一阵欢呼。曼蝉高兴极了,她咧着嘴,向台上的肖晃举起了手里那张画着番石榴的彩票。肖晃愣了一下,跳下看台向前追去。刀疤阿三不解,从后面追上来问:“头儿,你去哪儿?”肖晃边跑边说:“找那蚕娘!好怪,我明明感觉抓的是一枝杜鹃,怎么变成了石榴!”刀疤阿三在后面追着问:“是谁赢了?”肖晃说:“那个女扮男装的假小子!”
两人追到了山下一个小村落,曼蝉早不见了。肖晃气喘吁吁地说:“这小妞鬼得很,她肯定早领了赌金走了。真邪『性』,败在一个女人手下!”刀疤阿三笑道:“这假小子长得还满标致……头儿,你抢回去做压寨夫人算了!”肖晃拍了一下他的头,说:“算是个好主意。”“可不,寨里人人有老婆,就你还是光棍!”刀疤阿三来劲了。两人沿着河边走边说,准备回去,冷不丁,曼蝉从小巷中一个门洞里蹿出来,一把将肖晃推到河里,一边大叫:“让你坏我!”然后向他晃晃手里的彩票,得意地跑了。刀疤阿三将肖晃从河里拉起来,曼蝉早已经没有影了。阿三笑着说:“头儿,今天你可真的栽惨了。”
肖晃水淋淋地从河里爬上来,向曼蝉跑去的方向又追了上去。
曼蝉筋疲力尽,总算跑到了钮府的后门,正坐在石阶上喘气,肖晃却一闪身出现了。曼蝉吓了一跳,赶紧逃到里头,将门关上,自己躲在门后。肖晃知道她在门后,故意说:“好啊,原来是钮府的人,有了庙就不怕找不到和尚!”曼蝉猛地打开门,摘了帽子,『露』出一头青丝说:“谁是和尚?”肖晃开玩笑似的说:“我是和尚,你是尼姑,行了吧!”曼蝉嘴一撇说:“我才不是尼姑,尼姑嫁不得人,我是要嫁人的。”肖晃凑上前去说:“你想嫁给谁?你该不是看上我了吧?要不,你推我到河里去干啥?”曼蝉怒道:“放屁!
谁要嫁给你,是因为你先坏我!”肖晃辩解道:“我怎么坏你了?明明是你在跟我抢彩票!”
“就抢!”曼蝉开始蛮不讲理起来。“就抢?你们钮家的人不讲理吗?你抢我,我还想抢你呢!”曼蝉不明白,纳闷地问:“你抢什么?”“抢你回去做老婆!”肖晃说完哈哈一笑,转身就走。曼蝉急了,在后面追着他喊:“你回来,把话说清楚!”肖晃大笑:“够清楚的了!明晚三更你在闺房里等着,我要来抢亲……”曼蝉一愣,见他笑着走了,急得追上去喊:“哎,你别走,你敢来抢亲?你不来不是人!”“我一定会来。”肖晃的声音远远地传了过来。
曼蝉信以为真,肖晃英俊的脸让她着『迷』。夜里,曼蝉早早从自己闺房里溜出来,坐在后门等他。月光如银,外面一切清晰可见。等了一夜,可什么也没发生。天亮了,她坐在石阶上睡着了,直至太阳升起,她还坐在那儿。丫环苞梅出来打水,看见了她,惊奇地问:“小姐,你在这儿干啥?”“我睡不着。”她等不到人,沮丧万分。苞梅不解地说:“怎么了?”曼蝉气愤地说:“那个家伙,他骗人!”说完,她一步步朝楼上走去。不知为何,这个“骰子”的脸就像印在她脑子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