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
霜华一袭白纱长裙坠地,神色淡漠的坐于庭院石椅之上。
阴冷的寒风迎着满园清幽花香,掺杂着点点酒味,令人神魂涣散。
“本就不是我的,也早该忘了。”薄唇轻启,喃喃自语,玉指相交于发间,缓缓滑过……倏尔一杯烈酒下肚,此回是她第一次沾酒,今日也就是想要这么狠狠地醉一回!
一旁的彩儿有些看不下眼,但也不敢太过靠近醉酒的王妃,只向前踌躇了几步,低声劝道:“王妃,您不能再喝了,您已经……已经喝了……”
“你先下去吧。”霜华清醒的打断彩儿的话,她也许从不知道自己的酒量这样好,喝了整整半壶酒,也只是额头有些发烫罢了,可这次她就是想醉,她一直都太清醒,所以每日每夜想到的都是永无止尽的仇恨与恩怨,她就想要醉这么一次,哪怕一次也好,至少也让她的心歇息一会,醒着——太累。
彩儿站在一旁,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着急的直跺脚,却又不敢乱说话,王妃惩治古霓裳那回她是看在了眼里,这样的主子,她心里是又敬又怕,生怕一个不小心忤逆了她,自己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看着一身红衣的小丫头焦急的站在一旁慌里慌张的模样,霜华有些无奈,蹙了蹙眉冷声对她:“本妃要你下去,可是未听见?只是喝些酒,又能怎的?”
彩儿却立马吓得跪倒在地,“彩儿……彩儿不敢忤逆王妃,只是……只是王妃您……确实喝的有些多了,酒多伤身的……”彩儿的话越来越来,小的几乎自己都快听不清,声音止不住的发颤。
霜华倒是未有太大反应,一只手撑起自己的额头,端着酒杯,扭头看向彩儿,眼中是一片朦胧的红光,“为何你们都怕我?我究竟做过些什么,让你们看做妖女,甚至……都想我死?”模糊的声音有些柔软,一口酒再次灌下,她已不复方才的清醒。
彩儿被霜华的一两句话说懵了,都想她死?她只是一个小小侍婢,哪里敢想着主子的死活?也不知王妃是不是喝多了,竟将自己说做妖女,浑身皆被冷汗浸湿,身子瘫软在地上,半晌说不出话来。
“罢了,你还是下去吧,看着你这般模样……烦!”懒惰的手朝着彩儿摆摆,却忘了手中端着酒,三两下撒了一身,却浑然未觉,直接放下杯,托起酒坛便欲往下灌……
“本王还是第一次见着女子这样给自己灌酒的!”酒坛送到一半,贴着唇沿处,刹那手腕一紧,被轩辕诀狠狠握住。
“爷……”彩儿宛若见到救星一般,直呼一声,便见他朝她摆手要她退下,方才安心的一俯身,乖巧离开。
整个大院空荡的有些落寞,一黑一白两道身影交错在月光下,男的如夜,女的如星,好似是必然不可或缺的东西,那般绝配。
“把酒还我!”霜华倏尔仰头看他,白如璞玉的肌肤上透着微微红晕,迷离的双眼懒懒睁着,有些怒意,却透着些孩子气的倔强。
轩辕诀的眉头越皱越深,那神情就像是看着一个不成器的逆子,想要发火,却实在狠不下心,只得作罢将酒坛往石桌上重重一置,“你若要喝,本王便陪你喝!”他的动作很快,眼见着手中酒坛刚放下霜华便伸手来夺,遂只是离桌一瞬复又腾空而上一手灌入自己腹中,一股剧烈的灼烧感袭遍全身,却硬是忍住嗓口的痒痛,未咳出声来!心里终是无法容忍的,恼怒那霜华叫彩儿拿来的酒,竟是这般浓烈的!
“你一个王爷,想要喝酒,要多少有多少,何以要来抢我的?”见着已经空了的酒坛,霜华是异常不满。
轩辕诀见她这般模样,不禁脸上爬满了笑意,她竟——还能知道他是谁?喝了整整半坛酒依旧能够保持到这般状态,可真是令他难以置信,不过看她这幅半醉半醒的样子,他倒是很想知道她彻底醉了的样子……又是哪般?
只是不待他先开口,她便突兀转了话题,“其实……我也好想过平凡人的生活。”
轩辕诀一顿,在她身旁静静坐下,看着她那张精致绝美的脸被自己缓缓埋入手腕。
“为什么都那样怕我?既然怕我,就不要欺我!都说我是妖女,我又做了什么祸害天下苍生的事么?”嗓音沙哑沉闷,合着酒意,含糊不清。
“你说过,木棉花开,你会回来娶我,可为什么……你即将要娶的,却是莫伶月!你知不知道自小到大她是怎样待我?你知不知道她在你不在时,是怎样折磨我?她说我配不上你,身份配不上,容貌配不上,就连喜欢……都不配。”
轩辕诀忍住心中燥热,大掌一把托起酒坛,刚举到半空才想起方才已被他三两口下了肚,身子一顿,猛地放下手中空坛,想要尽量压抑住自己烦闷的心情,却是越想控制,越是焦躁!他究竟怎么了?怎的会这般反常?她心中念着端云之与他何干,她心中满腹苦楚又与他何干!
“一场大火,让我亲眼见着爹爹死于火海!莫家的人却如同死尸一般在外看着,罪人是我……竟都说罪人是我……我失去爹爹的痛,谁晓得!我自小到大被下人奶妈欺负凌辱的痛又有谁晓得……”说到最后,早已泣不成声,她终究只是个女人,表面上替自己缝制了一件厚厚的壳,任谁看了都只觉得她淡然、心狠,却不知……剥开那层壳,里面的柔软,是任谁都不忍戳破的。
轩辕诀依旧沉浸在自己的纠结中,纠结自己在意她的理由到底是什么?许久……他总算说通自己,他只是,不需要一个残缺的女人做他手中的棋子罢了,他要的,是没有缺口、没有瑕疵,完美无缺的棋,所以见不得她柔软,见不得她喊痛,更见不得她像今日这般折磨自己!
时间在这一股股浓烈的酒香中过去,寒风愈加猖狂,侵入轩辕诀的心口,好似结了一块万年的玄冰,眼前的女人已安静入睡,他起身来到她跟前,将她轻手抱起,欲将送入屋中软榻,却蓦地见怀中女人抬起手臂,一道火焰从手心迸出,“呲——”地一声,火花四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