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老天爷有些不悦,一场暴雨越下越大,似乎想把整个海港小城都淹没。
由始至终,陈傲都笑眯眯地看着这场无比血腥的【戏剧】。
侃大山凄惨地自尽,他却没有感受到那种报仇雪恨后特有的畸形的快感,只是心里稍微一松,似乎只是完成了一份轻松平常的工作。
其实就算侃大山不自杀,陈傲也会补上那最后一刀,倒不是他突然善心大发准备给侃大山一个痛快,而是因为他当初曾经许诺要把这一干人等通通送下地狱。遭罪时间长短,其实也无关紧要。
陈傲掏出一本随身携带的特小号的笔记本,翻开第一页,用尾指沾了少许鲜血,把侃大山的名字划掉。
齐恒是第一个必死之人,侃大山是第二个。而这份猎杀名单上,还有四个名字。一个是黄一虎,一个是黑寡妇苏千妃,余下的两个,都是黄一虎当初旗下的“头马”。
陈傲一直在犹豫要不要把欧阳和刘无心这两个人的名字添上去,不过现在侃大山死后,他倒是没有这种想法了。
合上笔记本,陈傲正想起身向外走去,一个湿漉漉的身影已经推门而进。
鬼五略微瞟了眼状凄惨的侃大山,表情没有任何的变化,依旧是万年的死人脸,他将一把断刀和半截刀刃拍在桌面,淡淡地说:
“给我找一把上好的唐刀,我去杀了刘无心。”
陈傲微微一愣:“你用这把家传的宝贝跟他互换一刀?”
鬼五摇了摇头:“是他把我的刀砍折了。”
“真亏。”陈傲扯过一块桌布把断刀包好,说:“我认识个打刀的老师傅,看看能不能帮你铸好。”
鬼五不置可否,只是漠然地看着陈傲。
陈傲笑笑,从兜里掏出一部老旧的诺基亚,凭着记忆快速拨了一个号码,不急不缓地说:“我嫂子怎么样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把沙哑的声音:“没死,还吊着半条命,不过看熊子那劲头,估计还能干上几回,到时候还能不能活,就不知道了。”
“这都一晚上了还有劲,你让那头笨熊磕伟哥了么?”
陈傲有些无奈,回头看了看侃大山的尸体,又笑道:
“行了,别再折腾,给我嫂子一个痛快的,让她和我侃大哥在九泉之下聚聚。”
那人阴森森地怪笑一下,挂断了电话。
鬼五终于皱起了眉头:“侃大山的女人?”
陈傲点了点头:“嗯,她叫翠花。两天前,侃大山打算悄悄把她送回东北的,结果被我的人截下了,不然侃大山也不会这么容易就被我逼死。毕竟他可是跟乔四爷齐名的大枭啊……”
鬼五的眉头皱得更紧了,陈傲见状嗤笑道:“怎么?不待见我这么狠辣残忍赶尽杀绝?你呀你,就别费那闲功夫操心别人了,担心一下自己更好。要知道但凡跟我沾亲带故的,可大多没有什么好下场……”
“一只鬼克不死另一只鬼。”
鬼五显然没有再谈下去的兴趣,直接转身离开。
“刀修好了,再来找我。”
鬼五要走,陈傲也没有阻拦的打算。这个做事自有一套古怪规矩的家伙虽说拥有着常人难以比拟的变态战力,但可控性实在太低。陈傲压根就摸不清他的脾性,更不敢留在身边当保镖。天晓得这个疯子会不会突然兴起回头捅上一记血淋淋的冷刀子。所以陈傲干脆就让他去跟刘无心死磕,狗咬狗一地毛,万一同归于尽了啥的,那更开心,一下子就少了两个大麻烦。
至于那群作孽的刘家旁系……陈傲现在没心情去搭理,可能以后闲着没事会去收拾一下。不过其实他也很想看看这群被仇恨遮了眼的狂人到底能做到什么地步。当初刘无心在平仓肯定带走了不少的资料,加上唐承影留下的东西,没准还真能在青衣会的基础上捣鼓出另一种的新型毒品,然后拉着几十万人陪葬。那可就真的很有趣了。
“一群瘾君子,死个一干二净才好。”
陈傲抓起外套披在肩上,直接推开大门走入雨幕中,穿过一个街区,来到城市更边缘的地带。
这里有一条环城河,因大雨而暴涨的河水奔腾着流向入海口。
十几米宽的拱形小桥上,一个身穿黑衣的女子茕茕孑立,单薄瘦小的身躯被风雨吹打着,显得格外楚楚可怜。
陈傲不禁停住了脚步,脸上浮现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黑寡妇,苏千妃。
自投罗网?
……
欧阳离开狗窝也有大半年的时间了,可是这里的一切都似乎没有变过,坡口的老旧士多店还在,伫立在道路中央的矮小老槐也没被砍掉,坏掉的大磨石盘上依旧摆着棋盘,进坡的青石板上依旧蹲着一条掉毛的土狗,那种久违的熟悉感觉让欧阳不禁红了眼眶。
这里才是他的家,他的根。虽然滋生着罪恶,但比别的任何地方都要温暖。
可惜,物是人非,赵同福死后,当初跟随着他的一干老兄弟也跟着散了。千术耍得出神入化逢赌必赢的大爷、精通旁门左道尤其专精下药的山牙、哈工大毕业而且香港当过几年“大厨”的毒师,喜欢设连环局骗高官钱财的黑猴、贼门南派的正统弟子关啸,还有那个玩得一手好扎枪的傻大个豹头……那些既是亲人又是师傅的长辈们,都不在了。只剩欧阳这个尚未成年的野孩子,孤家寡人一个。
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汪,汪……”
几声狗吠传来,欧阳不禁低头一看,那条蹲在青石板上的老土狗不知什么已经蹲在了他的脚下,正用脑袋摩擦着他的裤管,一副亲昵的样子。
欧阳微微一笑,干脆把雨伞一扔,蹲身把这条老得掉毛的黄色土狗抱起来,直径向着右边的士多店走去,刚一进去就看见年过半百的老板正在屋里宰鸡,不免笑道:
“张大叔,人家是杀鸡给猴看,你这算是杀鸡给狗看么?”
老板张大叔抬起头瞟了欧阳一眼,略微有些惊讶:“呦,阳子,你咋回来了?我听人说你不是栽了进号子里了么?”
欧阳把土狗放下,点了根烟说:“号子满了挤出下,牢头把我弄出来了。”
“扯你娘的蛋,你小子还是那副德性啊,满嘴跑火车。”
张大叔抹了把手上的血,见那头土狗已经蹲在死鸡边上低头去嗅,连忙抬脚把狗踹开,骂骂咧咧道:
“我叼!你把大黄抱进来干嘛?这畜牲见了血,等会铁定忍不住朝老子这鸡偷下嘴。”
欧阳有些无语:“大黄到底是不是你家养的啊?连点荤也不给沾。”
张大叔说:“你小子懂个屁!这畜牲不能碰荤腥,一碰性子就压不住了,凶,得有事没事带上山去撵兔子。”
“拉倒吧,就大黄这德性还撵兔子,死耗子它都逮不住。”
“爱信不信。”张大叔摇了摇头,跟欧阳要了根烟,说:“对了,你小子这趟回来是打算常住还是咋地?”
欧阳微微皱眉:“问这个干什么?”
“没啥,就是你要常住,得重新搭棚造房子。”张大叔顿了顿,说:“你家那窝儿啊,烧了。”
欧阳瞳孔猛地一缩:“怎么回事,什么时候烧的?”
“也就几天前,夜里起的,等发现的时候都烧的七七八八了。”
欧阳脸色顿时变得阴沉:“怎么起的?是不是有人纵火?”
张大叔抠了抠鼻孔,说:“老子又不是消防队的,他娘的怎么知道?反正你走了以后那屋子也没人呆,大伙儿也就没管。”
欧阳陷入了沉思。这件事自然是有人故意为之,世上没那么巧的事情。而很显然死瘸子并不知道这件事,不然也不用特意在临死前特意提醒自己。
那么是谁放的火?
也只能是那个知道赵同福死期不远的人了。
想到这点,欧阳的脸色变得更加阴沉,因为杀了赵同福的人是那个乞丐儿,而乞丐儿的头儿,恰恰就是那个神神秘秘的陈傲。
联想起赵同福和侃老板的话,还有齐少爷的失踪,欧阳已经隐隐约约地察觉到了什么。这个姓陈的家伙,难不成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
见欧阳一脸苦逼样,张大叔不爽了,嚷嚷道:“你小子,就少了间屋子,至于一副死了爹的样子么?真是跟那个死瘸子一个德性……唉,对了,有件事老子差点忘了!”
欧阳惊愕地抬起头,只见张大叔在店铺里翻箱倒柜,忙活了半天才从一个牛皮箱子底下摸出了一本破旧的日记本,扔给欧阳说:
“这是死瘸子临死前托我保管的,说以后有机会就交给你小子。里面写的啥我没看过,你小子瞅瞅看有用的不,要就拿走,别撂这积灰。”
张大叔口中的”临死前”,指的应该是死瘸子假死的那一次,难不成这老家伙还未卜先知料到有人会来烧房子?
欧阳连忙翻开那本日记,映入眼帘的就是两个刺目的大字——陈傲。
再往后翻,就是死瘸子的留言,字迹比较新,应该是写完这本日记之后再添上去的:
“阳子,这是这一年来我调查的关于这个陈姓男人的所有资料,也是我留下的文件中最重要的一份,希望你保管好。二叔留。”
日记本并不厚,虽然每页都写的密密麻麻,但其实内容不多。欧阳破天荒地认真起来,一页一页地翻过去,逐行逐字地读,全神贯注,就连最微小的细节也不肯不放过。
张大叔见这小子表情这么严肃,也不去打扰,烧了盆热水开始拔毛。等他把死鸡处理完的时候,欧阳也合上了日记本,重重地吐出一口气,那张稚气未脱的脸庞上挂着与年龄不符的凝重神色。
张大叔察觉到有些不对劲,问道:“阳子,咋了?”
欧阳摇了摇头:“没什么……张大叔,我就先走了。”
“这么急干啥,鸡都快下锅炖了,吃完再走。”
“不了,赶时间。”
欧阳直接站起身,毅然决然地转身离去。
“我要去见一个人,把所有的一切都问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