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毕奏折，王玄翼照例前往军营。
最近这段日子，他待在殿里，耳畔，却总是能隐隐听到天霸军的操练之声。
金戈破空之声，甲叶撞击之声，呐喊厮杀之声......
这时节，唯有牢牢掌握枪杆子，才能保住现有的一切。
王玄翼向前行去，一名年近三旬的肥胖青年亦是骑着马紧随其后，他的衣衫简朴肃穆，若非身上难以掩饰的王族气息，几乎让人看不出这便是闽国的王子。
此人，便是王长子王嗣元。
随行的马匹与武士只是亦步亦趋，神色恭谨，几乎没有半点声息，谨守着礼节而一点不敢逾越。
一路无言。
策马向东，那儿的尽头原是两都衙兵的驻地。
忽地，王玄翼回头看了他一眼。
“父亲。”王嗣元行礼道。
王玄翼点点头，眼里带着欣赏：“身为大闽的王长子，你倒是晓得俭朴节约，嗯，不错。”
心里则是道：若不是这次他安排了些人手保卫妻儿，并在关键时候护着他们从王宫要道退出，才免遭叛军的擒拿。
呵，太祖建立这等宫殿的时候，便已秘密设好了地下通道。想来，是提防有朝一日子孙有难时用的。
这事倒是提点了他，国家多事，须得指定继承人，否则突发大变，届时悔之晚矣。
王嗣元心里欢喜，他父亲操劳国事，最是注重实际，华而不实的东西向来招他的厌恶。
俭朴，意味着要把钱落到实处，特别是军国大事上。
而今，父亲夸了他，夸了他......多么难得！
当然，此时不能得意，于是王嗣元面色恭谨地说道：“父亲心系万民，为国殚精竭虑，儿又如何敢糟践国家的一文钱？这不过是闽国王长子的本分。”
王玄翼脸颊稍稍浮出笑意，但听到“长子”二字时，又迅速地敛去。
一旁的王嗣元始终保持着恭谨之色，很是小心翼翼，大气也不敢出。
他的闽王父亲便是不说话，其威严与战绩，却总是给人如山一般的压力。
“说得好，闽国非民殷国富之国，经不起折腾，作为闽国王子，就要有闽国王子的本分啊。”
“父亲所言甚是。”
他说的是王长子，闽王却是说的王子。
总觉得这话里有话，王嗣元心里正想着话外之音，却发觉尘土飞扬起来。
原来，王玄翼已是一扬马鞭，往前疾驰而去。
街上驰骋，总是有点狂妄纨绔的感觉，王玄翼却觉得甚是痛快，到达营垒，转身方见王嗣元疾驰着战马赶来，而精神有些不佳，死死抓着缰绳，像是差一点就要摔落马下的样子。
见此情景，王玄翼略略皱眉头：“大闽立国于虎狼之间，靠的是刀枪弓弩，身为王长子，可不能荒废了武艺。”
闽王的话里带着点责备，王嗣元忙拱手道：“儿谨受教。”
心里则是道：身为王长子，却不是王太子，更无封爵，倒却做得诸王子的表率，幸乎，悲乎？
听到军中的喊杀声，王玄翼兴致起来了，来到校场，取过强弓，刹那间便向箭靶放了一箭。
“嗖——”
一道震破空气的声响传来，王嗣元定睛一看，笑道：“正中靶心，陛下箭术超群啊。”
“陛下箭术超群啊。”过来的将领们纷纷行礼笑道。
王玄翼浅笑不语，继续巡视军营去了。
本来，他想让他长子显示一下箭术的，可惜，这么多时日来，他的技艺......想来还是不长进，还不如嗣亨呢。显示出来，也是出丑，徒教这些将领们轻视。
毕竟，多事之秋，国赖长君。
可是，军队，亦是立国之本啊。
得取得军将们的支持，才能坐稳这君位，才能壮大闽国。
这些将领，是他选出的比较忠君的将领，本想带这长子立威信的，看来，得缓缓。
至于长子为君......从本心上，王玄翼不大认同嫡长子制，可是，为了大闽的稳定，长子倒是个适当的选择。
可惜......他的武艺与军略，实在不能教人满意，配合绞杀叛军的地方军队，是嗣亨带起来的，至于他，不过是组织些百姓供应粮草罢了。
眼下这天霸军，乃是王军。高级军官多是建州豪族，还有军中下层提拔上来的，以及民间挑来的。王玄翼已经开始允许民间人士毛遂自荐了。当然，也允许别人推荐。既然立下不小的政绩，王玄翼便开始尝试着招揽底层的能人异士了。
不过，最终有无上任，还是得自己亲自决定。中下层军官，多是之前立功的军官乃至士兵。而广大士兵，亦是立功士兵以致其他军中的精锐，抑或新选拔的有勇力的壮汉。
天霸军的训练开始了，叛军残部或被灭或逃入吴国，福州目前的形势算是大定。
至于泉州地方势力，那些人，明面上尊崇朝廷而实际上自成体系，须得提防提防。
不错，自己将林苏派到那边，便是为了搅动泉州局势来着的。
只是，这枚棋子，有可能活，也有可能死。
若是死了嘛......说明这枚棋子也没有被利用的意义了。
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是他的影子。
捧圣卫，不过是明面上的亲军。
暗地里，还得有一支秘密亲军。
真正的亲军，怎能轻易为他人所知晓？
按照信鸽的传信来看，他的秘密情报网络已经向闽中全境铺开，撒向吴国、越国、楚国，乃至梁国......
王宫里，王嗣亨慢悠悠地走来，分明是粗犷军汉的形象，却仍旧维持着一副风度翩翩的模样。
“可知父亲何处去了？”
站立的内侍只是道：“陛下操劳国事。”
“某只问一句，父亲去往何处？”
听到这如狮虎般的问话声，内侍一紧张，只好呐呐道：“陛下，陛下......前往军营了。”
某算是勇敢善战的了，为何......为何父亲要带兄长前往军营？莫非，这是表态——他开始中意兄长了。
父亲，这是要下定决心了吗？
不，不会的......闽国的储君之位，必定是某的！
......
日复一日的按着既定轨迹运行一天的生活，实在是有些枯燥，好在准备好的食物与故事能冲淡这些。自然,为了将训练搞得有点乐趣，林苏还会教双方搞对抗，嗯，比站军姿，比走队形，看看谁家做得好，在不同队之间进行良性竞争。
然而说起来，因为章程固定，时间紧迫，这几日的作息一下子又规律起来了，林苏发觉，自己全身充满了斗志。
此外，林苏自认为是个会使钱的人。
于是抛出了诸多奖项，比如贡献奖、优秀奖、大功奖等的。还宣布，表现优秀的将领或士兵将会得到这等奖状以及对应的赏钱。
表现优秀嘛......涉及的范围很多的。只是，这奖项评定的时间还没定下，倒是教人生出了不少希望。
看上去，无故添加了赏金，会增加自己的负担。只是，林苏心里算了一下，若是长久训练，自己，且不说有破产的危险，训练太久而未成军，这凶悍山贼杀来，原先的目标可能会泡汤。
再说，这是画个大饼给众人看。奖项评定的时间还没定，看似是等待大伙儿加把劲，就能拿到手了。可是，这何尝不是将付钱的时间后退，给自己减轻压力呢？
解决破产和压力的关键是迅速成军，而后——从山贼那儿抢钱粮来做补充。若是山贼不够嘛，呵，这附近还有一些压榨百姓的大户，到时候，林苏有军队在手，就可以......
总之，这一切的关键是迅速拥有一支能打的军队。
蔡殷只是愣愣的看着这一切，他觉得，林苏很会玩花样。
什么武力等级，什么战斗积分，什么什么奖项的，都很是新鲜，没有立即给钱，可是......多少能激起将士们的拼命之意。
惠而不费啊。
此人，倒是有些手腕。
其实，自林苏到这儿，这些天来，他们这些称作旅帅的军官——都渐渐没了实权。好吧，原先那些兵，也不知能不能称作兵。
林苏直接从团勇中提拔了好些队正，再者，便是他手下的几个亲信卫士担任队正，这些队正才为他牢牢掌握着军权。
至于他们，多是做了教练，抑或则名义上带兵，如他一般，实际负责一些其他的事情，不过，这酬劳却是比过去好多了。
如此想来，他倒也乐得效劳，可是这么一来，朝廷摊派的自给自足的团勇，便变作他出钱养的了，也不知......他能撑多久？
林苏照旧饮着茶水，一边痛恨没有搞来闽王的茶叶，一边为自己的设计自豪。
像这特等兵、上等兵、中等兵、下等兵、普通兵的武力等级一套，总是教林苏想到升级打怪。
训练等的都过关，充作普通兵。之后，便是下等、中等，上等。而特等兵，更是严格要求。暂时没人过关的。上等兵，林苏是想参照战国时魏武卒来的。至于特等兵，则是参照秦锐士来着。
这些，要看大伙儿的训练状况而定。它的诱惑是，在特别时候，即没有长官之际，在场中等级高的人可以指挥本部队。
这是预备军官的味道啊。
冠冕堂皇的说法是——林苏不想他们轻易教人砍了脑袋。
此外，更可以促进他们训练的主观能动性，当然，也包括做事的积极性。
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
故而——需要设立武力等级。
值得一说的，还有积分。立下大功的有积分，积分可以换取上好的食物、钱财，职位等等——最近，林苏逐渐给积分添加换取对象。
林苏给予团勇们的战斗积分，是可以换取职位的。他们可以选择现在选位置，也可以收起现有的积分，不参与选职位，而等待来日再选。
这是一种碰运气的选择。
将来的情况可能更好，也可能更坏。
而对林苏来说，他们较晚兑现积分，对于自己紧张的财政来说，总是一件好事。
而他们的信心，来自于林苏的赏罚分明，以及他背后神秘的势力，如那杨贤、闽王——嗯，这就是林苏教手下放出的烟雾弹。好像就是说，别怕，即使哥没钱了，哥身后的那些人也会来支持你等的。
这使林苏想到了银行，没有太多的客户前来提现，他们就可以拿出更多的钱去放贷，在这个时间差中获取更多的利益。
至于他们要选择的职位嘛，也是林苏划定一定范围的，有些职位则不能选的，以此来将要害职位掌握在自己手里，亦即将军队控制在自己手里。
来日可能有比较高的职位空缺也不一定，虽说，提拔到较高的职位，还得看才能与忠诚度，还得林苏决定，不过，却是更有可能不是。
有时候，林苏总是冷不丁想到后世中学时的挑位置。
在后世时，一场大考后，班级中总是要按着成绩排名来排秩序。而后，大伙儿按顺序挑选位置，分数高的学友先选，分数低的学友后选。如此这般，也就形成了全班的位置格局。当然，另一场大考后，位置格局就又会变更。
林苏直接将这想法用到了游弈团里。
毕竟，后世那重要考试面前练就的办法，虽说引人诟病，却多少有些效果。再说，林苏只是目前实行罢了。
自然，为了早就更多的职位供人选择，林苏得严明赏罚。嗯，重要的是罚。有罚才有赏嘛。
手下的军官要是违法要惩罚，便得停职，等待一段时日后，有空缺的职位再调任上去。当然，这等职位，不会比被惩罚之前的高。
这样一来，也好教现任军官们不敢轻易违法。
只是——战争，是敌对双方力量的角逐。其胜负不但取决于投入兵力的种类、数量的多寡，更主要的是取决于军阵所发挥的集体力量，善于保持战术协调和队形严整的一方，必将大大优越于另一方。
这战术与队形......
林苏本发出了通告，允许手下将士前来陈述自己的练兵想法，自然也包括军阵的想法，之后可行的话会有奖赏的，可惜，一直没有人来......
正在这时，军靴急促踏击地面的声音近了。
林苏欢喜起来：莫非，藏龙卧虎的军中有人要给建议了？
“禀团练，团练......山贼来攻打我军军营了......”
什么？
山贼主动进攻？
可是，哥的兵还没练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