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之成大事者，不唯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韧不拔之志。”
先装孙子，后成霸王——这是越王勾践、吴帝孙权给予后人的启示。
书中的名句和典故，一个个如电影一般的在眼前闪现，林苏绷紧了脸，而双手握紧复又张开，突然，又如闪电似地伸出又缩回。
前面，有厌恶的蟑螂急速爬过，似乎还顺便留下一股难闻的气味。
往后退了几步，待再张眼看时，手中已经了多了样土黄色的东西——是窝窝头。
强忍住心里的呕吐，将那有些脏的窝窝头快速去了皮，林苏便大嚼起来。
饥饿，让任何食物都在眼里变得“美味”。
暗夜，很长很长。
林苏不由忆起烤火前杨雅的表情，心里好笑道：好像，她很怕黑。
呵呵，若能出狱，得好好吓吓她。
而现在，自己，是不是该干点什么？
猛地想起自己在高考前抓紧每一分钟读书的日子，林苏顿觉来了精神，而后，又楞了一下，只是没有书卷咋办？
读书，一定要有书卷吗？林苏转眼看见了地上的尘土。
对，大好青年要珍惜光阴，要争分夺秒。比如，思考人生？或是规划将来，甚至只是简单地思考问题也行吧，想到自己前世没做完的题目，林苏脸上带笑，取过一根较为坚硬的干草，当作笔杆在厚厚的尘土堆上比划着，便捣鼓起来。
光亮，只是一闪一闪的。
烛火，依旧在狂风中摇曳。
而握住硬干草的手，有点冰凉冰凉的。
狱卒又来了，他有点不甘心在这一个小军官面前折了威风。
待看到林苏拿着干草却冷静思考的样子，狱卒大惑不解，而后，脑海里掠过两个字——疯子！
寻思了一会，他决定还是暂且不要招惹的好，这疯子嘛，总会做出一些疯狂的事情来。
身子贴在干草堆上，感觉到地面轻微的响动，林苏抬起头来，露出了一抹轻笑。
看到对面那厮微露的白森森牙齿，并希冀的眼神，狱卒一冷——这家伙，有些不怀好意呀，那表情，分明是在说：“你进来呀，你倒是进来呀——”
觉得自己有点窝囊，狱卒刚要发怒，却想起近来的传闻中，这人好像是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杀死上官的角色！恐怕，杀人还是有两下子的，呃，那窝头都教他给吃了，或许颇有气力......罢了，自家还有大好日子过呢，还是别冒这个险了。
“等等——”
背后斩钉截铁的声音传来，狱卒不自主地停住了脚步。
林苏已是挥舞着手中的干草，嘴边骂骂咧咧起来：“还不将食物送来，想饿死大爷我呀？呵，也不看看陛下到如今还没判某死刑——你以为钦犯是能随便死的？万一饿死了，啊呸，怎么可能？反正，慢待了大爷我，不知你家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狱卒再次发了下楞，居然，好像有点道理，便眼睛直看着对面，小心翼翼地将窝窝头递近——显然，想防备林苏来个突然暴起，将自己给解决掉后越狱了。
果然是杀出来的威风呀,林苏心里有点好笑，继续道：“等等，还有......”
“谁让他们去的？”见府里少了些人，郑群暗道了句，郑氏的一些人居然也争先恐后——被胡家等人煽动着去凑热闹，心里有了不好的感觉。
“怎么回事？”看向远处王宫的飞檐翘角，郑群摸着微白的胡须沉声道。
那个眼睛显得浑浊的老奴听了，躬着身子说道：“先前，有些世家公子说，说这捧圣卫太不把闽中各家以及勋贵武将放在眼里了。今日，既然闽王也觉得有意问罪，不如大伙儿一起，到宫门前劝陛下严惩凶恶，展示展示我等的力量，也让新君知晓知晓深浅。反正法不责众，只要伸张正义的人够多，想来，这想效法太祖亲下之名的闽王也不得不.....”
还待继续说话，却发现郑群的脸色黑如锅底，老奴顿时住了嘴，渐渐低下头来。
他们，显然想将这事放大，借着声威，迫使闽王撤销捧圣卫。
稍久，郑群仰头叹了句：“胡氏世家，恐不久矣。”
老奴只觉莫名其妙，大着胆子道：“相公，这如何会是恶事......”
“严惩凶恶？不，是想借机让陛下撤销捧圣卫吧？”郑群顿了顿，再次看着那王宫道：“可是宫里的那位，甘心如此么？”
老奴愣了，浑浊的双眼黯淡起来。
此时，一群或紫服或红服且峨冠博带的官员以及一些仗义执言的所谓良民开始躁动起来。
面对着巍峨的宫殿群，一个红袍官员长叹了下，跪下痛心疾首地说道：“这林苏目无王法，残杀百姓，擅害力士，酷烈至此，请陛下诛杀此恶，以谢天下——”
话音未落，已有人哀声道：“是呀，国朝数十年，竟在君王脚下出现这等穷凶极恶之人，擅杀良民，更是无视王法，斩杀上官，当将其明正典刑，以谢天下......”
“陛下，不杀林苏小人，不足以平民愤呐......”又一个官员叹道。
如山海般的呼喊声浪穿过琉璃瓦，穿过宫阙，竟是波及王玄翼散心的亭台楼阁。
“宫门之外，出了何事？”王玄翼停下脚步，向后朗声说道。
众内侍只是不语，不敢抬头，瞧这情形，自是出了大事。
但见奔来的内侍差点一个踉跄，却是小步快跑到王玄翼面前，叹道：“禀陛下，这宫外的诸官，皆要求速速处死捧圣卫的林苏......”
话还没说完，又来一个人，顾不得抹额头的汗珠，在闽王面前行礼道：“陛下，王都各处兵马皆有异动......”待看到左右有人，忙抵近闽王耳畔细说了起来。
这人，是韩潜，他知道闽王想要的消息。
“行了。”听罢，王玄翼转过身，淡淡道，但那声音里却似有无可置疑的力量。
韩潜顿时收住了话语，恭立在一旁，但听前面那身影道：“传令侍卫军及宫廷守卫，王宫各门及各大要道戒严，任何人无孤的同意，不得擅自放行，亦不许闲杂人等出入。此外，拟诏书，令福州各属县抽调戍兵、乡兵勤王，并急令大塘、占计塘屯田军入都护驾......”
闽国，毕竟是姓王，这世家，终究不过是世家，勋贵，也终究不过是勋贵。
豺狼再凶狠，也只是豺狼，而不能成为狮虎。
而这个时候，王应德已是跨步前来了。
见有人来，王玄翼整了整自己的王袍：“王爱卿如此匆匆，所为何事？”说罢，不由地打量起来——面前这人也算身材魁梧，举止之间，颇显王氏子弟的武勇之气，忽然想起，面前这人，也是姓王，也算王族，虽然，血缘关系比起自己的兄弟稍远了点，倒也不大可能被有心人拥立。
王应德本待回答，却被王玄翼异常的眼神看得微微低头，浑身僵硬起来，额头已是微微冒汗。
良久，王玄翼将目光自王应德身上别开，轻笑了下，缓缓道：“近来，王都事多，竟是劳苦王爱卿了。”
“尽忠陛下，乃微臣本分，何谈辛劳？陛下所说，真教微臣汗颜。”王应德一惊，忙低头说道。
“爱卿何故紧张？”王玄翼笑着摆摆手道：“看，都冒汗了，呵，忠于孤的人，孤自是心里知晓。而今，孤要靠王爱卿的忠勇来荡寇平乱呢。”
“微臣之家，世代享用国禄，岂敢不尽心竭力，为我王效死？”王应德朗声说道，心里却想：向来是功劳归于帝王，而罪过归于臣下，自己，若这样，是否——太过于招摇了？或说，显出了自己的正直却映出君王的无能？
心里徘徊了下，见王玄翼露出赞许的神色，王应德硬着头皮拱手道：“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听到这话，王玄翼的表情一滞，轻笑道：“王卿家为何也学那些酸文人这般说话？呵呵，孤许你，但说无妨。”
王应德宰靠前一步道：“据长安街的观察，微臣以为，这捧圣卫的林苏，虽说擅杀吏民，然，杀的皆为恶吏与刁民，诛杀少数奸恶，而使多数良民自安，此乃善事，虽说，虽说行事稍有偏颇......陛下如若存疑，但请走访民间，一问便知。”
“哦——”王玄翼淡淡回道，他已对这事没多大注意力了：“那王爱卿可知，今番，有心之人大是喧嚣......”
“不知——陛下所说何事？”王应德疑惑道。
见王应德真的奇怪，不似乎作假，王玄翼笑了下，继而严肃地看向南面：“自是那些没将闽国放在心上，且不甘寂寞的人做的‘好事’！”
王应德虎躯一震，郑重行了个军礼道：“愿为陛下赴汤蹈火！”
“韩潜，取孤的铠甲来，孤要会一会那帮‘好臣民’。”
郑智正陷入精神世界之中，幻想不但可以看到那颗高高悬挂的人头，还可以将那些轻视世家的什么破亲军踩在脚下，想到这件事，脸上不经意间浮出得意的笑容。
而后，笑容在一刹那间僵滞住了。
只是，约定好的两都衙兵的诸多人影呢？
他们，还没有来？
虽说，部分侍卫军，以及内行厂力士，再加上各世家的部曲与一些勋旧武将的家兵，乃至不少强壮仆役、私人武装，这人数也不少，但是，这等场合下这样子，还是缺少规模，以及气势。
的确，两都衙兵不少人只是沉默，显然，王氏的积威与不久前王玄翼给的待遇，还不至于让他们真的马上做出不轨的举动来。
走在半途中的故王氏衙兵，犹豫了。
合作时，世家人那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脸让他们不满。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他们之间，不过是利益的趋同、互相利用而已。重要的是——福州城附近的烟尘遮天蔽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