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按?东家,看来有所不知啊,当今,唯有雕版印刷术印书为便捷,其余......”自恃见识不少的老书匠呵呵笑了下,继续道:“从唐至今,雕版印刷术,倒也不是没有改进。可用建安县生产的柔木雕版与竹纸印刷,且当挤紧版式,压缩册数,字呢,需用那粗细线分明的瘦长字体,如此,制成后便于携带,又少些本钱。”
取下随身的印章,林苏复又笑道:“见此印章,老师傅可有想到什么?”
老书匠拿眼瞥去,在那普通的印章上,刻着凸出来的文字,若是再涂上墨,便可印在纸上,编成书册,然而,这又怎的?
踱踱步,林苏淡淡道:“木板上可以刻上待抄的文字,而后印到纸上,便如盖图章那般,如此,刻出一个版,便能不断印出同样的文字来。若将这一个个刻好的印章排列起来,不也可以印书吗?”
这......
老书匠才想发笑,这算怎么回事?猛地,又觉得好像摸索到了一点东西,不由直直看着林苏。
莫非,这印刷书籍,还真有便民之术?
收到老书匠有点炽热的目光,稍稍停顿下,林苏笑了:“若能制出需要的胶泥活字,譬如,做许多小木块,每个木块上刻上一个字,待要用时,便可将预备的活字拣出并排到一个框内,算作一版,以用来印刷。待用完了,拆开来,还能再用。若果能如此,便不必经常雕版,既省工又省料......”
似乎,是条道儿。
老书匠的眼睛眯了起来,寻常,他只当印书必须要用雕版,却是少考虑过这回事。
“老师傅阅历不浅,再细细思量一番,想来定可以改进印刷术,造福万民,或许,还能如祖师爷一般,名垂后世。”林苏继续笑着说道,心里则颇感尴尬,作为后世人,活字印刷术耳熟能详,但是要将材料、过程等的说具体一点,却发现,自个,还真讲不上来。
估摸着,这个据说经验丰富的老书匠会给自己惊喜吧。林苏的印象里,此时的人们,思维估计还未僵化。毕竟后世说的领先于西方的多少多少年什么技术的,多在中世纪之前,这时,华夏的科技还是领跑全球的。
名垂后世?自己这普通的匠人也能?老书匠的眉毛舒展开来,而眼儿已然焕发出了神采。
半晌无语。
“蒋申,随某过来一下。”瞧了眼陷入沉思的老书匠,林苏唤了声。
“蒋申,先前,某叫你收集的前唐志怪小说可寻得几何了?”
“小说?哦,”蒋申忙取出备好的纸张说道:“林大哥且慢啊,某近来尽力收集,也不过有这等什么《玄怪录》、《博异志》、《集异记》、《次柳氏旧闻》、《戎幕闲谈》之类,然而多为断篇残稿,听几个书生说,里边,抄写得或许还有误,甚至有些许错别字......唉,还是不甚完善啊。”
呃,看来,还得挖掘哥著书的潜力了。呵,万幸,哥,在后世时,是个好读书的人。林苏感觉,自己,顿时肩负了伟大的历史使命感。
“继续努力,记得,要向一些注重收藏的家塾书院收集。文教的兴盛,闽地可谓最晚。至唐时始有诗人,唐末至今,中原诗人才渐流寓入闽,至此这诗赋文学,才渐昌盛。对了,必要时也要向高丽人、倭人收集。呵呵,当初,它们可是大唐的好臣子啊。中原久经丧乱,书籍损毁颇多,而这等外邦人,总是将中原诗文奉为至宝的,或许可得一些来。对了,若这等人趁机抬价,注意了,能接受的暂且接受,但是那些家伙给某登记下来。哼,吃我的,将来都得吐出来,不,是要多倍偿还。”
没想到对高丽人、倭人这些蛮夷,林苏似乎有点不待见,蒋申稍愣了下,继而点头:“林大哥放心,蒋申自当尽力,只是,只是......”
“只是为何?”林苏一滞,瞧向蒋申说道。
“如今这世道,图书典籍四散,损失不小,必然稀缺,自是珍贵之物,想来,要耗费不少钱财啊。”蒋申再次苦着脸叹道。
呵,此时的书籍很珍贵,很值钱呐。唉,总是钱钱钱,钱不是问题,问题是——缺钱啊。自己手头看着宽裕,真到办事时候,却还是差了点,停顿了下,林苏正色道:“这样罢,先前拨给的那些钱,你且先行用着,之后这花钱的事,某自会想办法。”
林苏深思起来,就卷宗材料可以看出,作案的人犯颇为不少啊,对了,若自己是嫌犯,会是怎的想来?
脑海中,似乎有灵光闪过!
偏偏,却没抓住。
可恶。
不知不觉间,已是来到乌山脚下的齐云圆社。
圆社的高低职员们,正各自如火如荼地忙着,以为来日赶办山岳正赛,竟是没有察觉他的到来。而他们的身上,几乎已见不着往日吊儿郎当的痞气。
林苏拿眼向上边看去,诺大的条幅上是自己书写的遒劲有力的楷字——“天下称圆社,人间最美称,束狂性格,辣浪门庭,子弟可消闲,公子王孙能遣兴,风流阵上,英豪士庶尽夸奇,花锦丛中,才子佳人争喜玩,一生快乐,四季悠游,非同泛泛之徒,不比区区之辈。人间博戏,争如蹴鞠风流,世上会场,只有齐云潇洒!”
“只有齐云潇洒,只有齐云潇洒。”林苏喃喃了下,不住地道,哥,既然重活一回,也要活得潇洒,怎能轻易受制于人?”
“先生有所不知啊,某与你说,这蹴鞠,乃是风流潇洒的运活动,俗话说,不入圆社会,到老不风流呀......”本正在与海外来客们笑谈的吴丙,似乎听见熟悉的声音,一眼便瞅见林苏来了,急叫过手下接待,忙笑呵呵地迎了上来。
“林......林队正,”瞧了眼林苏光亮的衣甲,吴丙又笑道:“唉,你怎么来了?来,快进来,近日圆社几乎是日进斗金啊,不论是可是越办某教你看看这迎宾雕像啊,来,随某过来。”
前边那些颇有权势、财富的贵人豪门得了获赠的高级皮鞠,这一上行下效,自是会带动王都蹴鞠的风气,而齐云圆社抢占先机,得据龙头地位,加上社员们时不时的宣传,想来,办事应当也不会差了。
轻笑了下,林苏大踏步上前,走入内间。
不一会儿,吴丙嘻嘻笑着,忙献宝似的从职员手里取来一个石雕。
瞧那颇有丝质悬垂感的衣装,看得出是唐代女子,但见其仪态典雅端庄,站于莲花宝座上,左手托鞠,而面庞丰满,装饰华丽,而发髻高耸,两肩至脚下的丝带飞扬起动感。而其眉眼衣纹、莲花座以及鞠的菊状花纹之中皆镶嵌着银丝。
呵呵,这雕像倒还算精工细作,林苏赞了起来:“这东西倒是精致,迎接宾客甚好,嗯,缅怀蹴鞠遗风,重光盛唐气象,吴丙啊,在这圆社干得好哇,来日,这青史上,一不小心就会留下你的大名啊——”
不错,唉,干嘛说一不小心啊,吴丙敢要笑,不由小小腹诽了下。
林苏已是四处转起来。
本来正教训办事不力的手下,瞧见林苏来了,平儿拍拍衣袖,吩咐了下,便转身笑道:“林大哥来了?”
看着平儿嘴角带着的米粒,林苏不由笑了:“果然是认真的男人最帅呀,平儿,瞧你忙得多认真,近来,长得越来越蟀了啊——”
显然没懂“蟀”是什么意思,愣了下,这读书人,就是有才学,说个字某就听不懂,不过还是正事要紧,想到这,平儿轻笑道:“林大哥,如今这皮鞠买卖……”
“像‘鹧鸪天’、‘满庭芳’之类的高档皮鞠,仍旧限量销售吧,一方面提防市场消化不了,一方面要制造‘物以稀为贵’的局面。现今,需要大笔钱搞事,如‘虎掌’、‘葵花’、‘双鸳鸯’、‘风调雨顺’、‘十二梅’、‘字字双’、‘六如意’之类品牌的皮鞠,价格维持了这么段时日,仿造的也起来了,可以降价销售,给予打击......”
“好嘞,”平儿又转向后边:“还不快来见过林大哥?”
“林大哥好啊。”众职员喜笑颜开,纷纷拱拱手道。
看着圆社职员们欢天喜地的样子,林苏忽然发现,自己居然身负如此多人的幸福。
离了圆社,林苏又漫步在朱雀街上。
刹那间,如梭的光阴,好像在王都放慢了脚步。
一群群福州市民,自身边走过,时而停下瞧瞧木偶,时而停下摸摸泥人,或者那边割下数斤猪肉,或者这边买几件衣衫,仔细品评,悠闲谈价。而街道两边的店肆酒家里,白米、布帛、丝绢、幞头、皮靴、木炭、陶瓷等等,琳琅满目,教人眼花缭乱,那来来往往的客人、伙计皆洋溢着说不出的喜气。
便是朝不保夕的乱世,仍然不能阻挡华夏人将过新年的喜气啊。
心里轻松起来,迈着独树一帜的步伐,林苏不由吹起自家的特色口哨。
斜眼侧顾,冬日残阳的光辉照在诸多建筑的红色琉璃瓦上,竟映出奇丽的瑰色,而旁边童声起伏,四周彩带飘扬,似乎来到奇幻的世界。瞧红砖绿瓦,观楼阁飞檐,阅遍人间沧桑,看尽市井繁华,品一杯香茗,唱一首情歌,数不尽的风流,道不尽的雅趣。
人生,也可以如此美好。
“一个人,可以被消灭,却不能被打败。”
哥,是最棒的!
林苏觉得思维开阔起来了。
近来,置身异时空的自己,似乎总有些不安全感。
想起在建州军中时,听说,军队打败敌军时,有时会因为忙着抢掠敌人留下的财物,而乱了阵脚。这时,敌军若是反身冲杀,胜败局面便很可能一下子扭转,特别是原先获胜的士兵,因为扔下武器去捡拾珠宝,而成乌合之众时。
对了,乌合之众?不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