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暗黑暗黑的。
一个黑色身影走在王都冬日凌晨的大街上。
刺骨的寒风嗖嗖袭来,吹得林苏直打哆嗦。
“哈求——”
好冷。
小冰河期吗这是?
“林郎君,不,林兄弟——”
啊,终于称兄弟了啊,没再唤某郎君了哈,不枉哥喊你们兄或弟那么久。
“今番共行义举大事,暴揍恶人,真是痛快,哈哈......唉,我等四人相见恨晚,不如共同起个雅号若何?”
不如,就叫江南四大才子?
“不如唤闽四家?”
呃,你咋不叫唐宋八大家呢?
“闽中四大家,如何?”
“要不,闽中四才子?”
“不如,依林苏之见,就叫——东南四大才狼。”
“东南才狼?”
“豺狼?”
“不,是才华横溢之才——才狼。”
“才狼?嗯,听此名,便有率性而为、放浪形骸之感,甚合我辈,嗯,甚好甚好。”
“才学非凡却又凶猛剽悍,这名儿好,对,就叫才狼。”
林苏闹丽春楼,大收欠钱契书,才狼扬名王都,什么叫名利双收,这不就是?哈哈。
“啊,哈求——”
思绪不由拉了回来。
还是好冷。
这帮才狼友人。
林苏仍忍不住轻笑了下。
唉,玛德,自己居然被勒令闭关辛苦,不,勤奋读书数日,想当年,哥还被评为优秀少年呢,呃,小学的......考取功名,考取功名啊,总是这话!不知道条条大路通罗马吗?不考科举,士人就不能成为伟大的士人了吗?汗,这几日把哥折腾的,这古人,对于科举,有点出乎寻常的执拗劲啊。
不知道哥名气太大,这朝廷他,他不敢收吗?嗯,好罢,哥的科举资格给取消了,唉,也真是可恶,前身读了那么久的书,明明是准备留给哥去是哪个混蛋搞没的?真是可恶,看哥不报复他?
目前,哥这身行头,是不是可以耀武扬威,大显英武之气,从此吃瓜子,不,吃霸王餐不给钱啊,啊,哈哈,有意思。
闽国王宫。
“近来王都之中,可有甚事啊?”
“陛下,前阵子有倭人前来申诉,自称乃是日本朝廷之人,在巷子里,意外遭受一群泼皮无赖的暴打,而后,要我等严惩凶手,不,是要我等将人犯交予他们,由他们处置。”
“竟有此事?”
“是啊,不知谁这么大胆?臣自当严令卫士清查,再者,对我闽国而言,海贸关乎国入,这蛮舶夷商甚是要紧啊。”
“没死人吧?”
“呃.......这倒没有,但受了点伤害而已。”
“小惩一下便罢,至于交予倭人嘛,就不必了。”
自唐灭以来,东洋来往交易之倭人,尤其,那倭国朝廷中人,向来颇为倨傲,口中斥骂,轻视我等中原之人,也该打压打压其气焰,免得其在往来贸易中闹事,王玄翼不由暗自想道。
“交予他们处置?倭国,不过蕞尔岛夷,也胆敢到中土放肆,是得意忘形了啊,得敲打敲打一下,这海外蛮夷就得像海外蛮夷,可不能失了藩臣的本分啊。”
只是,这倭国的力量未必小于闽国啊。况且,虽然这些倭人贪图中原的铠甲、兵器、铜钱之类,但其倭岛也是闽中商人的生财之地,丝绸、陶瓷等的贸易,倒也为颇为兴盛啊,这不会坏了国事?
张阁领本想再说,却突然想起如今的形势——闽国新易主,周有强邻虎视眈眈,若对蛮横的海外倭人还示弱的话,就要教无数潜在的敌人起轻视之心、取代之意了。
想到这里,张阁领忙拜道:“陛下所言甚是,臣谨遵旨意。”
“罢了,孤乏了,你,退下吧。”
“臣告退。”
眯了下眼睛,复又睁开,王玄翼看向侧旁悬挂的天下形势图。
孤,不过占据东南一隅,地狭民贫,兵微将寡,何谈混一天下?
整合闽国力量,才可能有称雄的资本。
而今,王氏子弟......
这些宗室分布各州,暗流浮动,随时可能威胁自己的王位。晋朝广封宗室,而八王之乱,削弱了司马氏,便教五胡横行中原,便有永嘉之乱,便有衣冠南渡。
“自己不解决掉他们,他们就可能要解决掉自己。”
噔!
宝刀出鞘,寒光瞬间照亮了王玄翼坚定的双眼。
道旁的枯枝无力地吱吱作响,做着不尽的挣扎。
北风刀子般的刮过脸颊。
林苏打了个哈欠,呀,该不会,谁在记挂哥吧?
“相公有所不知啊,这林书童,在外做的好大事啊,带着公子大闹青楼,这闹了青楼,也就罢了,或许......或许不过是少年意气,见不得这等下流肮脏之地,可,还与泼皮争斗,闹出事情来了,这些,也许只是少年心性嘛,可,可还进衙门了,只怕......林书童,并公子的大名,教全福州都知晓了,这......这让杨家如何自处啊?相公,这......”
“行了,别说了。”
“相......相公?”
“某说——别说了,丁管事,你,退下吧。”
“那,那老奴告退。”
果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啊,这林苏,也是欠管教了啊。
几天前的事,不自主地浮现在杨贤脑海里。
也不知道,这么些天,林苏的书读得怎样了?对了,当初,某欲请人教他入那捧圣卫,却没那么容易,为何,昨儿卫府便差人送来衣装器具呢?莫非,陛下有什么用意......伴君如伴虎啊。只是,这林苏并未当得大官啊,也罢,就唤他到那儿,好好磨砺一番吧。是得教他吃吃苦头,要不,指不定还闹出什么事情来呢。
呃,前面那女孩,风姿绰约的,那是谁?
“那么冷,还待在那里,啊,是巧儿,巧儿,你那是做什么?”
“我,我要为林大哥求情,相公一定误会了,可不能惩罚好人啊,林大哥,他不是那样的人......你......啊,是......是你,啊,林大哥,你,你回来了?”
“要不,你摸一下试试,看是不是真的?”
摸......林大哥?这......
“这......林大哥——”声音细如蚊吟。
“林大哥,你怎么才回来啊......”
“啊,别打别打,啊不,口误口误,你继续打,嗯,多打几下,哇——”
舒服,这粉拳轻轻捶打打得好舒服,全当按摩了。
“啊,林大哥你真坏,嗯,林大哥......之前,之前,听他们,听他们说你去逛青楼了,还为了些不三不四的女子争风吃醋,和那些凶恶之徒打得很激烈,事情闹得很大很大啊,还进衙门里了,还挨板子了......哼,我不信!林大哥不是那样的人,那些人居然那般说话,呜呜——”
哇,哥比窦娥还冤啊,这,明明无中生有的事情嘛。
可恶,那个谁乱嚼舌根的啊,居然......侮辱哥的品味,就那些货色,唉,忙着干大事,没仔细看啊,细细想来,嗯,有的嘛,似乎,还好,不,不不,比起华浓姑娘,实在差多了。
“咋就哭了呢?别哭啊,连你林大哥都没哭呢,听说哭鼻子会变丑的,嗯,是变不可爱的,呃,那些庸脂俗粉......嗨,林大哥从来都不拿正眼瞧她们的。”
等等,不对,口误啊。
“林......呜呜,林大哥,你真的去青楼了!!!”
好像自己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情一般。
哇,巧儿你好聪明,哥大意了,大意了啊。
“林大哥是什么人?饱读圣贤书的,呵,连坐怀不乱的柳下惠,都要竖起大拇指佩服的人呐。啊,明明是那些皮痒欠抽的,嗯,一些不法匪徒扰乱社会秩序,伤害善良的无辜百姓,真是可恶,为了世界和平安宁,你林大哥作为孔孟圣人的门下弟子,自然要挺身而出,惩恶扬善!”
“世界和平?好像是那么回事,林大哥真是讲道理的人。”
只是——“为了圣贤书,把那些人打了......林大哥,果然是豪气、仗义的读书人。”
巧儿的脸,怎么红通通的?
像苹果,鲜艳欲滴,哥,有点想咬一口。
“唉,巧儿,你方才说什么?”
“嗯,我说,林大哥,是个大大的大好人。”
呃......怎么又是这句?汗,耳朵自动过滤,自动过滤。
“啊,巧儿,你跑什么?”
小妮子又害羞了啊。
啊!
不小心绊了一跤,尴尬。
谁家小孩乱扔石头啊,要遵守交通规则,不,要保护街道环境知道吗?
不过还好,想事情的时候,哥很幸运地没有撞到栏杆。
鼻子,有点酸酸的啊。
当哥,是石头吗?过了这么久,巧儿的心意,哥,真的看不出来吗?嗯,其实,巧儿这样的女孩,似乎也挺好的。只是,林苏一直觉得,自己,作为大好男儿,应该创造出更好的业绩,才好风光地将意中人迎接进门。何况,没有雄厚之财力,没有高位之权力,哥能很好地保护自己,以及,亲友家人吗?
如今,自己不过是小小卫士啊,如何得登君王殿?
且,平民子弟,较贵族高门,需要更多的奋斗啊。
鼻子,还是有点酸涩。
领子勒得紧紧的少数行人们,瑟缩着身子在路上匆匆行走。
狂风怒号,如脱缰的野马一般卷着杂物在半空中肆虐,打到脸上像鞭子抽一样疼。
而随着萧萧的寒风,枯黄的树叶纷纷投身于大地母亲的怀抱。
制造盛名的终南捷径吗?
抑或,投军作战以觅封侯吗?
啊,这该死的乱世,自己,终究还得拿起武人标志的横刀啊。
似乎,自己也还得有武力啊。
王都北风紧啊!
两腿,感觉就像两块冰啊。
林苏却是不顾地踏出前进的脚步,而冻得有点发红的脸越发正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