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是如此,你是说,这一批读书人,去了丽春楼,然后,还搞出阵势来了?”
“正是。”
“而后,还打了泼皮?”
“士子们人多。”这声音有点不自信。
呵,人多就打得过凶恶的泼皮了?
卫士点点称是,而脸上仍是无比震惊。
许昌一滞,故作咳嗽了下,摆摆手,便示意卫士离去。
缓缓转身,却低头看到了自己的武官佩刀。
剑,君子之兵,本引为文人的象征。
而自己,却执武人兵器......果真是身不由己啊。
等等,他们往何处来着?
丽春楼?
居然,是丽春楼?
这丽春楼,可不是寻常的青楼啊,他们居然有这胆子,是年少轻狂吗?
由它去闹吧,我等不过是陛下亲军而已。
不过,君王脚下闹事?偏惹得还不是一般人物,这下有好果子吃了。
王都似乎太安静了,弄点事情来也不错啊......旧有的格局需要变变了啊。
许昌念叨了会,而嘴角泛起了微笑,继而那笑又凝固了。
倒是得帮衬帮衬,等等,这般文人......吃的苦头还是少了,嗯,让他们长长记性也好,这王都,可不仅仅有欢乐,还有——无处不在的暗藏杀机。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比如,这泼皮,居然被士子揍。
觉得挺不可思议的,许昌不由又笑了下。
“公子,要前去林郎君那吗?”
“这......某再想想。”陈昭来回踱着步,心里不禁盘算起来。
据情报说来,这人本是当初将乐闽军中的伙夫,却颇得杨贤的赏识,成为其公子杨昱的陪读书童......
“林郎君唤某来,是说,若本公子前来,定能瞧见好事?什么好事?”
“这......莫怪小的,这林郎君,亦没对小的说来,想来,公子去看,必然有些收获,有些惊喜啊——”
“有些惊喜?”
惊喜?
“是的,陈公子。”
“哦,对了,林郎君还说,若公子寻他麻烦,可先往府衙附近等候,届时,必会教见。”
这家伙,总让人,觉得有点神神秘秘的呀。
想着先前的对话,陈昭停住了脚步。
飞舞的武器渐渐稀少,毕竟,泼皮们终于不得不投降告饶了。
一个打得累的郎君,似乎感觉到了林苏的愤怒。
那,定然是无比正义之愤怒,充满了对社会黑暗的嫉——恶——如——仇。
士人,之楷模呀。
不过——“啊,林郎君,你......你方才说甚?”
声音,略带激动。
说甚?
说这家伙欠钱,欠打,不,欠踢啊。
哈,尴尬了哥一下下,呀,你打人,嗯,做这么伟大的事情,居然还如此不专心,以后,怎么专心读书考科举啊?
“呃,某说,我等,应该,教他们接受伟大的圣人门下给予的宝贵教训啊。”
“......”
呃......方才,那话说的,有这么长吗?
莫非,是自己幻听了?
唉,读书用功过度以致如此,某,真是难得的勤奋士子啊,啊,某便是来日闽中的“吴下阿蒙”啊,某,金榜题名、光宗耀祖有望了啊,哈哈。
林苏的目光,则已转向那张狗儿所喊的“刀疤罗”身上,方才也挺嘚瑟的那厮,哟,现在,那不正抱头在一旁痛并快乐着吗?正享受某些精力过剩的红眼士子们的——“热情招待”呢。
我等士子,果然热情好客。呵,如今士子,多少还受百越尚武之风的影响啊。
不过,林苏觉得,这样,倒也不错。
至少,也比文弱如赵宋时那般——只知摇头晃脑念诗词、缺乏血性战疆场而致割地赔款、帝姬为奴、人民流离、山河残破、屈膝受辱、任人宰割......所谓“暖风吹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那般得过且过、醉生梦死,以致于上下偏安一隅乃至最终亡国的无能样子要好得多。
此时的闽中,地险民悍,可不好拿下,即使史上南唐灭闽,严重消耗了国力,依旧没能全吞闽地,唉,若消除王族、国中内乱,致力发展,这割据一方的闽国,会有雄起的机会吗?呃......想的有点远,有点咸吃萝卜淡操心,这世上,还未有千年的王朝呢,且,这王氏,又没有给哥什么实惠,再者,哥是有进步思想的现代人,怎能为封建君王效力,唉,理他什么王室,哼,管他的呢。
打了这么久,哥得到了什么?只是揍泼皮的快感?
猛然间,林苏觉得脑海里有灵光闪过。
啊,没抓住这灵感!哥的伟大灵感又瞬间消失了,可恶,都是你这货害得,叫你耽误哥的灵感,嗯,影响了哥对灵感的把握,很可恶呀。
一个泼皮刚要醒来,却很荣幸地接受了林苏的含怒一脚,顿时,又睡了下去。
于是,旁观的杨昱杨公子,其嘴角又不由抽了下。
罢了,哥都懒得揍人了,踢得都累啊。
对了——累?
哈哈——“你等教某,嗯,教我等士子这么劳累,是不是该给些犒劳费?”
犒劳费?
静。
包括张狗儿,包括刀疤罗,众泼皮,以及士子们,总之,在场所有人,都懵了。
继而,纷纷受了惊吓——“我等花费宝贵的光阴来和你等泼皮打架,能是白打的吗?想不花钱就接受圣人门下的打,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合着,被打还得高兴来着?
已经下楼的江庐,顿时哭笑不得。
自己打了人,而后打累了,再叫被打的人给自己犒劳费,哇,这世外高人——不是正常之人,能......能再无耻一点吗?
偏偏,林苏显得挺拔,很是理直气壮,就像,誓死捍卫儒家圣人荣耀的勇士,仿佛,但凡不赞同这话的人,便是逗逼一般的存在。
重要的是——话中提到了圣人门下,提到了士子,那,再怎的,也是对的!
于是,士子们的干劲又起来了,而瞧向泼皮们的眼光,就像饿狼看到肥美的羔羊一般。
张狗儿不说话了,他已经被惊住了。
这些人,到底是不是读书人啊?是不是,是不是啊?
不是有话说——“花钱买个教训”吗?
沉默了这么久——是装傻?
哇,你等教训都接受了,居然不付钱?
再不给钱,岂有此理,因为所以,没有道理。
可恶!
当哥作为远近闻名的老实人,就好欺负是不是?
哼,告诉尔等,哥,可不是好惹的。
那个被踢的泼皮起来了。
生命力倒挺顽强的嘛,不错,不错。
“啊,是你!呃......某晕了。”
“说晕就晕,起来,别装死!”
“喂喂喂——”
“替你等的爹打你等,吃一蛰长一智嘛,你等的爹一定偷着乐,这样吧,为了让你家觉得实惠,俗话还说‘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呢,而这等受教训的活动不多(他们还敢来?),又岂止是一封书信可比的?但哥童叟无欺,看你等比较配合挨打的份上,就给个友情价,给个一万金就好了吧,不贵的不贵的,别激动,别感谢哥啊。”
泼皮蛮不讲理,但,林郎君比他们更蛮不讲理,或说,讲着世间罕见的奇葩的特别的林氏独门道理。
“真是不知死活的狂妄书生啊,可知我等背后是何等大人物?”
被绑的刀疤罗扭了下身子,不屑地冷声笑道。
“大人物???哈哈,多有得罪,多有得罪啊。”
呃,看错了吗,林郎君,居然会道歉?众士子们眼睛稍闭后又张开。
“得罪个鬼啊,某背后可是华夏圣人,敢教圣人门下和你等贱泼皮说得罪,皮痒骨头痒了,欠抽是不?”
哇,发现林苏这话语,这话音,居然,比混混还混混,比纨绔还纨绔,杨昱有点羡慕起来,好拽呀。
凤眼瞧向末行——“献给亲爱的雅雅娘子,此致,敬礼。”
这......
脑子里,似乎可依稀浮现那家伙故作正经的行礼模样,还有,那家伙,嘴角边那若有若无的邪笑。
“呵呵......”杨雅才要想笑出声,却又忙掩住了小嘴,而眼儿瞥向四周。
突然有声响掠过。
杨雅悚然一惊。
是谁?
呃......有扑闪的翅膀——像是飞鸟。
没人,那就还好,还好,自己,作为官家娘子的形象保住了......哼,这家伙很油滑的,嗯,一定是这家伙算好我会笑出声,来叫自己出丑的,真坏,真坏,唉,不过......他好像也算不到吧,算了,自己河洛名门之后,就不怪他了。
只是,方才,这人说——“亲爱的?这......哼,下流的登徒子,死性不改。”
这登徒子......哼,又讨嘴上便宜。
猛地醒悟过来,杨雅握紧了小手,恨恨地跺了跺脚,继而又想起那首奇特的新诗来。
在低沉而优美的调子里,却可以体会到,在《雨巷》中,那英俊的诗人那浓重的失望和彷徨的情绪。
有真才实学,却又偏偏,那么狂放不羁......
停了下,杨雅又沉思起来。
只是......
这家伙,为何屈居人下......莫非,是要接近自己?为了接近自己?啊,不不,这样想,也太没羞耻了,自己,作为官家娘子,怎么可以这样想......只是,那时瞧见他对巧儿的关心模样,总有点......难以说清的感觉啊。
莫非,那新诗之意,是想说——自己不理解他吗?他对自己......
说不清,道不明啊。
猛然间,杨雅觉得,自己的脸有点滚烫起来,有点紧张地看向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