涌泉寺内,众文人墨客已是啧啧赞叹。
不意,闽中之地,竟也有此等佳篇出世,确实,自己,没读过这样的好文章,郑化已是有点赞赏地看了林苏一眼。
终于——“然,此赋何意?”有人奇道。
何意?
是说——作者的真实用意?
“此赋文采非凡......啊,这阿房宫若此宏伟,然,终毁于一旦,旧秦骄奢亡国之景,历历在目啊。”一名公子扬了扬袖子,长叹道。
不过——“是么?”不知是谁说道。
是——这么简单吗?
类五代之时,逐渐接受中原文化的闽地士人,因受唐代古文运动的影响,颇有文以载道的思维,也就是——某一怀古的伟大诗篇做出来,并非毫无用意的,多半,是为了规劝君王,或者,借古讽今!
一时间,在场的不少士子,也开始觉得奇怪了。
郑智的眼睛稍微亮了一些,继而摇摇头。之前错招太多,反而教这家伙大放异彩,得慎重些,再等等看。
而这时,一道清朗的声音,划破了众人沉思的片刻宁静。
“此,唐所以亡也!”
看了下林苏,章钧郑重地说道,微微挺起了胸膛,显然,觉得自己说的很是不错。
林苏瞧了郑智一眼,又不由笑看了章钧一眼。
对,对,就是这样,果然是亲密的战友啊,自行脑补万岁,很理解地说到这,居然,没说自己有什么坏居心。当然,好在,现任的闽王老儿,没有搞什么大兴土木,嗯,大肆修建宫殿、陵墓之类的事,于是,这赋,倒也看不出对王室那借古讽今的意味。
至于,若谁要是不怀好意,硬要说和王氏有关系的话,那哥就不会反过来说——今上勤于国政,乃圣明之君,那个,某某某,这样乱扯,是何居心,莫非,是对今上不满?
这闽王嘛,要清算一群食利权贵,将其连根拔起,是很有难度,但对付某一个无脑的纨绔,即使是世家子弟,他们家族,会轻易与闽王对着干,到时不会做弃卒保车的举动?反正,族中子弟多多的,为了世家利益,死一个算什么?这样,解决某个人,真的,很有难度吗?
还有,捧圣卫是干啥吃的?
那个郑智,知难而退,倒是有那么点见识啊。
“然——”醒过来的郑化欲言又止,总觉得——其意,不止于此吧?
然而怎的?
“此赋——”
听到这话,不少人开始有点疑惑了,或说,不希望某郎君,老是出风头,这样,名气若是盖过在场这么多人,岂不成为科考中有力的竞争对手?甚至,届时金榜上有无自己的名次,恐怕还难说吧?
等等,这缅怀历史的美赋,像是不同于流俗的田园狂士所做吗?刚才诗词里不是搞出不慕荣利、安贫乐道的桃花仙人、田园居士啥的么?这,作为隐士狂人,不是该清高傲岸、不问世事吗?
那,叹息这旧秦灭亡之故事,是作甚?
这些其实还不算重要,重要的是,某郎君的赋,怎能作的如此之好?让自己望尘莫及?对,一定有些问题。
此时,就连一些原本翘首以盼林苏大展风采的——名士子弟,其脸色,也渐渐变了。
原先是打算看好戏,或希望某郎君为自家出口气,可是,现在,自己,莫非,真的很希望,在科举,那入仕上途中,出现一个强劲的对手?尽管,这人曾经为自家出了一口气。
对,这,怎么能行?
“此赋,便是教我辈正直文人——当忧国忧民、匡世济俗。”看了林苏一眼,江庐朗声道。
有点道理,然而,大伙儿的眼神已经有点异样了,显然不满足于此,他们,很需要,有一个合理的,或说,符合自己心里那点小心思的说法。
等等,这话——说出了问题!
众人的目光射向林苏,而赞赏之意已然隐去。
看看,这前头说的是隐逸的高士吧,后头,哎呀,又给“忧国忧民”起来。到底是要当不是人间烟火的高人?还是要当劝谏君主的名士?或说,到底是要隐居山林,还是要科举入仕?
前者欢迎,我辈风流雅士之楷模嘛,干脆一点说,反正这又对自己,尤其是仕途,影响不大,而这后者呢,就得让人心潮起伏了。
瞧瞧众人越发不对劲的眼色,林苏心思急转起来。
自己,哪里出了纰漏?
人非圣贤,真的毫无私心?将心比心,若自己是他们的其中一员,这时,会希望什么?
是——美名,还有,这诗赋里......
哎呀,给察觉了点,这古人,倒也贼精贼精的啊......唉,方才,顾着装B,诗、赋的字里行间,竟缺少前后的情怀联系了。
之前要隐逸,可以,大家给鲜花、给崇敬、给赞赏、给精神支持,但,若要占有这将来科举状元的名位嘛,即使只是可能,可这心里,怎能没有一点点的......不情愿?
但是,这真能难倒伟大的林郎君吗?
于是——林苏突然笑了,猛地转头道:“如此难得的盛会......这位兄弟,且可以不要再写了,好吗?”
众皆讶然。
不要再写了——这事,很重要的。
“呃......”记录员笔墨一滞,稍微激动了下,这大才子居然注意到自己,很快,又很是不解,这......啥意思啊?
据说,这狂士,其想法,与常人不同啊。
莫非是不想自己的佳作为粗人传抄,以避免混入流俗,免得被充作出卖的阿堵物?林郎君,果然乃谦虚之人,江庐暗笑下。
唉,这人莫非是要转移众人的目光?
对,此乃佳时,本公子,要抓住机会。
一直等待时机的郑智心里暗喜。
因为,他,不爽这家伙很久了。
“此赋,甚美啊......郎君莫不是事先有备?哦,也许真有才学也不一定......呵呵。”
“由此看来,郎君诗赋冠绝全场,来日这黄金榜上的头名......林郎君......”
这话,虽然断断续续的,但,很有深意呀。
对啊,方才也没说什么题,而这人张口就来一篇美赋,是不是已经准备好的?众人疑惑更甚。
这话,感觉还是欠缺了点,应该添点:哎呀,某某郎君,听说欺世盗名之人,这前后心意有点......奇怪啊。反正得往大里说,说他个伪君子,充满着某人十恶不赦的意味才好,林苏心里补充道。
“呃......某道是谁?哎呀,原来是郑公子啊,郑公子真是积极参与会事啊......”眼里饱含深意,林苏语调奇怪地笑说道。
于是,众人愣了。
对啊,这位世家公子,是很积极,嗯,总来搞事,说的,还总与结果相反,那,他说的话......真的有理?
莫非,是要挑起自己对某郎君的不满意?有些人开始暗暗想道。
“且,公子所言,在下不敢苟同。方才作出这等诗赋,不过是在下运气使然,而诸君才学非凡,然,这诗词盛会,时辰有限啊,大作一时未能展现,也在情理之中,岂能一言以蔽之?”
对啊,怎能以一时优劣定高下,以一时成败论英雄?
就像项羽,虽然,他在楚汉之争中落败,可司马迁写《史记》时,却是将他列入属于帝王的“本纪”里了。
众人点点头,眼中很是赞许。
“且,郑公子可知‘吴下阿蒙’,嗯,这三国的故事?”林苏笑着说道。
“其意便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某位郎君忙应道。
对啊,离科举还有些时日,说不定,不,是肯定,日积月累下,辛苦努力下,即使目前才识不行,到时可就未必了。
众人眼中渐渐焕发了光彩。
哎呀,这就是赞美的力量啊,林苏心里笑道。
“莫非,郑公子认为,在场诸位,这才学......”
在场诸位的才学......莫非不行?
众人脸色稍稍不好了。
郑智神色严肃起来,这家伙口齿伶俐,竟连消带打的,化解不满,且还倒打一把,看来,是个难缠的人物。
这人——到底是什么人呢?
“莫非,郑公子,是要某再当堂做一篇赋?”林苏笑着看向郑智,而那举止,很是潇洒。
被打脸,打的不够啊。
确实,林苏一时间,还没想起自己还读过什么赋,但是,保持镇定就对了。
看到林苏那笃定的样子,特别是,那戏谑的眼神,郑智心里一惊,莫非,自己又给这人创造机会了?
郑智有点崩溃了,想走出,却又对左右道:“你,你,机灵点,且听听,有情况速速报来。”
说罢,便恨恨地甩袖而出。
“哈哈,林郎君大才,何必如此,何必如此。”
对,物以稀为贵,做多了,自己的诗赋,就不太值钱了。
“这位兄台过奖,在下受之有愧。”
众人也显然惊讶了下,这人才学如此,不,运气如此,如此地好,又想到了?
方才,这郑智可是一直被某人......再看看那林郎君胸有成竹的模样,看来,要叫他再做赋,不过,是自找没趣而已,还是自家专心苦读正经点。
大伙儿,似乎也有点审美疲劳了,或说,不想再受打击了。
“郎君,先行告辞。”
“兄台慢走。”
人群渐渐散开了。
“然,不知郎君,这心存隐逸之意,却又心忧天下......”游简细想了会,有些不解,准确讲,是不能说服自己的良心。
方才,大家被忽悠了一下,竟是忘了计较这个关键之处。
不过,林苏笑了。
呵呵,刚才片刻间,哥准备好了,等的就是这句话。
再一次装B的时候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