控鹤都驻地,空气有点冷,守门的士兵不由打了个哈欠。
前面,烟尘弥漫......这是怎么了?
很快,眼前出现了一支数百人的奇怪队伍,除了铁甲要比自家精良外,则是身着近乎胡服的灰黑色紧身袍服,腰背带着弓矢、胡禄,手握横刀的武士,凶神恶煞地向前涌来。
这是什么人?没见过。
“陛下亲军、捧圣卫办事,闲人让开。”不屑的声音由远而近。
“捧圣卫?”这是什么鬼?啥东东?
前头的彪悍武士撞开守兵,大阁领张锦脸色森然,手拿中旨快步直趋营中。军中人马虽然要多,但是见人家那拽样,觉得可能真的是亲军,居然没有阻拦。
有军中安插的自己人做引导,捧圣卫突进地很快,他们......要在对手反应过来之前拿下军营,彻底地控制军权,而不是名义上的归附、整编。
众臣只以为今天上朝有一番舌战,却不知道,捧圣卫已经准备得有一段时日了......
侍卫军、拱宸都那边,这时候,也该行动了吧。
这人好像......原先是陛下公府卫队中人,怎么成了阁领?得回报何都将,无意瞧见的卫兵忙向着中军大帐而去。
“那新君敢动我?笑话,还不是凭借我等支持才登基的?现在只怕在殿里为难吧......某可是世家子弟,何况我军人多,怕啥?滚--”都指挥使何成很不以为然,仍旧左拥右抱,口里却苛斥责前来禀报的卫兵。
“尔等是谁?竟入我帐内?”何成醉醺醺的,感觉面前的人影越来越多。
世家子弟就这个熊样?张锦心里暗叹,挥了挥手,卫士们已经是围了起来......
此时,明威殿里仍旧有些噪杂。
“一军之主委屈了,可加封杨仆射为县男。”是郑群再次发言,不能让杨仆射担任实职,这次他立下大功,在文武两界的声望更进一步,可能会遏制住世家在朝堂的声音,而闽王也要留他在中枢来制衡,那么就封爵能接受了。
季世之中,其实有实力的人称王实在是没什么,封公封侯更是不在话下,只是许多徒有虚名而没有相应的封地收入而已。不过按照闽国王氏低调的传统,封爵较少,所给的名位较低,只是相对较实在,倒也不是宋代几乎逗你玩的所谓荣誉。
“县男......就授从五品延平县男,食实封三百户,地百亩、钱百贯吧。”王玄翼沉吟了半响,一锤定音。
众臣都没有说话。
这算是君臣之间较好的妥协了,还是食实封的三百户,不是传统那打折的虚封食邑,其实也算还好了。
“谢陛下。”杨贤出列说完,脸色又恢复了原样。
“旧王荒废国政,乾坤颠倒,租税难济国用,而众将士之封赏、官府之用费何来?众卿家皆为国之栋梁,饱读诗书、践行经典,这......计将安出?”
原来闽王谈及赋税、筹措钱粮是要给文士、武将拨钱啊,许多人看向世家官员的目光已经不善了,挡人财路,人家可是要拼命的。
胡利心里暗道,这新君废除了身丁钱,又减轻田赋,来收买人心,现在又说国库没钱,这是打算让各个世家放血吗?
“臣闻夏秋两税多有不实,官威大者,有司不敢细查,而又有奸邪之辈藏匿珍宝贵物,家中实有财富不知凡几,难以核实资产评定户等,以致官府多将租税转嫁平民,百姓苦之......如今新换日月,自当革旧鼎新,重整国税根本,令正直清廉之官吏厉行两税制,惩治不法,以充实国库,还百姓太平日子。”不用多问,这自然是保王派官员的陈词。
这新君,是打算挖空世家的根基啊?严格的两税制一旦实行,各个派系中数家大业大的世家课税最重,固然朝廷收入增加了,可是世家不就被削弱了?
闽国的国库收入大多来自商贾海贸,这新君却偏偏借着改革弊政,将话题转到牵涉到世家的两税制上去,这是为了君权要开刀了吗?竟然还与挑起中原文士、勋旧武将对世家大族的敌对。也许他们单独对付世家还要掂量轻重,但是聚集在闽王的旗帜下,用大义换得国人支持的话,世家真的能对抗的了吗......
“倘不厉行两税,奈苍生何?”
“陛下,两税行来已久,不宜轻动......据说这海运商贸获利不菲,而商贾多为趋利奸滑之徒,何不课以重税?”
反正拖着,到时候由世家官员来执行的话,总是可以不了了之,极大的地保护自家田地的......
如果加征商税,恐怕会引得众多私家商贾不满吧,不过,闽国商人的地位虽然不算低,但是也并非多么厉害的阶层,哼,管他呢?世家才最重要......其实世家也不是没有做生意的,只是官商,能打通关节,几乎是没有什么征税的,还能借机打击一下对手,扩大销量,不错......
“此言差矣,太祖之制便是鼓励商贾,怎可轻易加税?”王玄翼笑道,却是突然想到商贾,这个群体,其实为闽国立下不少功劳呢,比如代替出使中原,比如商税占国税的比重高于农税,怎能轻易开刀?何况,目前要对付的是世家......当然也没有那么快解决这问题,嗯,要慢慢来,逐渐削弱之......
“陛下,为江山计......”
“此事暂且不提罢。”王玄翼的口气硬了起来,心里则是道,按照时间......事情该结束了吧,新朝要有新气象啊,只是计划如此,还得看有无变故,大闽江山呐......
“就宣读下此番众卿的升迁任命吧......”王玄翼对身边的内侍微微示意。
“......拜郑卿家为尚书左仆射、同平章事,杨卿家仍为尚书右仆射,黄卿家为中书令、同平章事,张卿家为侍中、同平章事......”
有些人的官位没变,有些人则升官,有些人谪迁,但是总体上,世家大族、中原文士、勋旧武将各派势力三分,皆占一份,不难看出牵制的意图。不过,经过闽王的手段,文士、武将看待世家的目光有些不善,明显地,他们觉得世家的份额有点多。
而一些世家官员显然较为欢喜,得了好位置,有的则不是很爽快,隐隐之间,对于受利的世家有了那么点成见。
郑群注意到了某些人的眼神。
这样,世家阵营就被瓦解了?
“自孤登位以来,何卿家、何都将克勤克谨,此不可忘,不可不赏,就拜何卿家为太保、何都将为太子太保罢......”
又是虚衔。
“......”某些人有点吃惊,这样就拿他们开刀了。
而且,没什么人为之说话。
原来之前都只是做铺垫,闽王先是推出遏制世家咽喉的限田令,势必引起世家的抵制,自然......王玄翼可以顺便观察下跳出来的反对者力量,比如与世家有联结的文武,但反对声不小,于是未能通过,之后是在群情激愤之时派出武士捉罪臣入狱,打消反对众臣的气焰。
再然后,是抓住杨贤封赏的事情做文章,大张声势,似乎是想要在军政要务中嵌入钉子,削弱世家在朝中的势力,引得他们紧张,于是又未能通过,紧接着借着要军将封赏、要朝政开支,而国用不足,要重整两税制,主要清查世家隐匿的财产,挑起武将、文士与世家的冲突,以解下梁子,分化敌对阵营,加强王氏力量。
倒是没想到,这新君并非容易对付,当初为国公时看起来就像个粗鄙的武夫,自己虽然有所提防,但似乎......还不够啊?好像,闽王还没有得到什么吧?
“陛下......”总算有人发声了。
而瞬间,殿里突然格外静,除了靴子趋殿的声音。
“托陛下洪福,臣,捧圣卫大阁领张锦,不负所托,控鹤都、拱宸都以及侍卫军......”
一名风尘仆仆的武官跨步而进,继续道:“不服者已经处置......上下将士皆已......谢陛下恩。”
后面的话清晰有力,却令人......似乎摸不着头脑。
但是,在场的不是没有人精。
从开始到现在,众人以为闽王要推行什么政令,最后被迫退让,似乎是世家等官员胜利了,可是,人家的真实目的不在这,而是......军权,乱世中相比于政权更重要的权力,还是王都中可能威胁王权的东西。
一切,清楚了......
郑群的心思已经是活络开了。
再后来提出不能忘记王都某人的功劳,此时世家颇为孤立,且反对过三次,“事不过三”,众人实在已经不好反驳,毕竟政治需要妥协,否则只会是鱼死网破,从而实行对某些人的明升暗降,并在朝会之际,解除控鹤都等世家军将的军权,造成既成事实。
这军官,是来示威的吧?
宛如精新策划的一般,这一步步都被算在闽王的步骤之内,难道,世家,真的势弱了吗?不,不会,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