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建州来人觉得伤兵营的事刻不容缓,林苏很快就上路了。
建州别驾董国器自是驾马前行,一众士兵簇拥护卫着开道。
林苏自然是没有这个待遇,而人家貌似四品的官员,虽说是小国的,自然也没把自己这个临时医士放在眼里。
但是林苏不在乎,却很是好好欣赏了下一路的人文风光。
两边的山峰起伏,深绿色的屏障不断向着远处伸展,偶尔听到鸟叫猿鸣,而自己置身谷地平野,微微湿润的空气中带着泥土、杂草的芬芳,心情变得一下子舒畅起来了。
除此之外,前方,还有绰绰人影。
或许是在山里憋久了,战事已定的消息一知晓,躲藏的人们就迫不及待地出来交易了。这场面,熙熙攘攘谈不上,相对于较前线的建阳一带热闹些还是有的。
林苏发现前往建州的道路上,有着许多布衣百姓。
农民、猎人、工匠、小贩等人头攒动。
林间走兽、山中野味、溪里小鱼以及木材药草等等,在买卖或交换的讨价还价声中迎来送往。
肉味、鱼腥味,似乎有点苦的药材味,甚至一些汗味、臭味四处飘荡,这,便是墟市。
其实便是乡野集市,当然按照这时人们的叫法,就叫做墟。
听着这古人带着点村野气息大咧咧又有点小精明的声音,林苏居然觉得有些兴奋。
比起残破的建阳,建州,想必更能看到古代城市百姓的生活场景,那会是什么样呢?林苏隐隐有了一丝期待。
视野逐渐开阔。
果然像鲁迅说的,世上本没有路,踩的人多了,就成了路,这不,除了通向城门的道路,旁边尽是野草。斜眼看到一些做生意的摊子,商人、农夫往来不停。
顺着官道往前看,东面坐落着建州城。吸引林苏注意的是这座城的城墙中砖块已经有了一定比例,比起多为夯土筑建的建阳城要好得多。
建州州治在于建安。
而这建州州城便是母城,至于建安县城则是子城,各自分布于一内一外。
自西面、北面而来的溪水已经渐深,绕过建州城东面,汇集于城南,围做了护城河,而后往龙津流去。
靠近城门,发现建州城可是比建阳城高大的多了,据说其周长近十里,林苏目测其城高两丈有余,阔一丈三尺有余。
据说州城建造得力于唐代的某位刺史,当时,据说此城雄峙八闽。
林苏本来想吐槽当时的福建城池太菜了,虽说比建阳要高大些,但是雄峙八闽?据说金陵城可是城高不下十丈,这是当初觉得后主李煜可怜,而一时了解到的资料。不过想到都城、州城、县城都有规格,而当时福建还有些偏僻,也就释然了。
根据自己前世看书的记忆里,建州是福建与内地、与中原交通的必经之路,也是福建最早的经济开发地区。古代中原人民避乱入闽,都首先在这里安家落户。唐末及类五代离乱,“江北大夫、豪商巨贾多逃难于此。”因此建州的商业发展仅次于福州、泉州。
对,重要的是最后一句,林苏很想看看有没有什么赚钱的机会。
从西面入得临江门,又往县城西门而去。
街道小巷逐渐分明,人群渐渐增多,除了路口、道旁林立的各类商店酒肆,林苏估计那酒应该是果酒,战时粮食还是重要的,此外还有路边叫唤吆喝的摊贩。顿时有点自己前世漫步在步行街的感觉,不错,只是毕竟只是感觉。那啥,有些道路狭窄,而废物、脏沟、杂草并非不醒目。
在后边的林苏不时离开队伍,去向小贩聊下天,问些东西的价格。不过,一些小贩见这家伙服饰并不华贵,也不买东西,倒是回答得不怎么热情,但是林苏照样自得其乐。直到前头的吏员望过来,才又急忙归队,一些自认为见过世面的士兵很是无语。
不过,看来,事情不是一蹴而就的,传说中宋代打破市场交易限制的草市、夜市制度,在类五代就有,或说有了雏形。
而人群往来不像墟市那样零散,却也没有想象中并肩接踵、挥汗如雨的拥挤场面。重要的是,当初林苏有打算日后卖书的,可是这儿居然只是一些日常生活用品之类的交易,而话儿,总是带着草莽气息,像那些真正门前石块打磨光滑、门板宽大的大户人家却没见到几家,看来这儿似乎还不适合作为搞文化产业的首处得金地。
可是将书籍卖到江浙,目前还没有那个实力。
也罢,还有其他产业可以考虑,目前的问题是没钱,哥这个书童身上居然没有铜板,惭愧啊,竟然将在建阳军中骗钱的好机会放过了,林苏暗暗道。
走着走着,脑中的记忆涌来,林苏不禁有感而发。
“居民鳞次雍雍然以和,官廨翼如济济而有办,由陆而至者,必出其途,自水而运者,会流于下,坐肆列邸,贸通有无......”
旁边的人倒是听得很清楚。
吴丙很是钦佩地看了下林苏,这时候仍然不忘记装逼,真是我辈的楷模啊。
林苏觉得小伙伴们、医士们的焦点好像不经意地落到自己身上,而且眼光有些奇异,这是何意?
林苏很快反应过来了。
呃,原本大家都算是医士,可是自己说这些话,不是有点文人的味道,这,这不是装逼是什么?天哪,哥在他们眼中就成了专门找机会装逼的家伙?哥,真是比窦娥还冤呐。
张富又是一脸我懂得的表情,让林苏很有揍他的冲动。
不知不觉,林苏已经到了所谓的伤兵营地。
一切事情仍旧按着在建阳形成的制度有条不紊地进行,林苏乐得做甩手掌柜。
“滚,哪凉快哪待着去。”
“这是什么劳什子,别弄到老子胳膊上。”
“别来烦我。”
这边的伤兵似乎有点暴躁,估计是觉得自己多半是要完蛋了,因此对于临时医疗队的治疗也没有什么好脸色,责骂怒斥之声尖锐刺耳。
林苏有些不以为然,没有打人就好,除了让某些受不了的人用麻布堵住耳朵,直觉得如果能好好医治,能救得更多士兵,这些恶语自然会消停,医疗队只是一时间的不受待见而已。
但很快,一道不和谐的声音向着林苏袭来。
“呵呵,这小子细皮嫩肉的,是谁家的娈童吧?”
“啧啧。”
“来给我治疗吧。”这声音,有点变味。
呃,看到许多人把目光投向自己,林苏愣了,继而不爽,我去,居然是将伟大的热血青年,将来无数沿海儿女的梦中情郎,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林苏林郎君看成是娈童???
哇,哥不过是白净了点,呃,好像是一大点。
看哥太俊,不爽?
不打这家伙,哥以后怎么做老大?
林苏笑嘻嘻地靠近了那个伤兵,那士兵仍然一脸不以为然。
“啊。”一声毛骨悚然的叫喊响起,在场众人顿时呆了。
对,不能动粗,要简单粗bao。
林苏是不会刀法武功,可是会趁你病要你命啊。
啊,怎么有点像待宰的猪叫?与众人不同,此刻林苏心里奇道。
原来是林苏迅速将那伤兵的受伤胳膊扯了个弧度,往外用力一拉。
“还要不要我帮你治疗啊?”依旧是笑嘻嘻的。
“要,啊,不,不,不要,林秀才大人大量,千万不要与小的计较。”那士兵急忙叫道。
瞬间静了下来,众人敬畏地看着林苏,一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少年,这下手,够狠的。
营里的斥骂声几乎没有了。
林苏终于放下了手。
心思却是活络开了,这人似乎知道自己的一点资料,毕竟自己刚到,这些人并不知道自己姓林,有古怪,隐隐约约好像有什么事对医疗队不利。
这人,可能只是一个马前卒而已。
到了帐外,听到了对话。
“还要用到酒水?”那个伴随长史的高级随从虽然是询问,口气却像是在审问犯人。
“自然是要用到酒水,这事,在建阳,仆射可是知晓的,这专门用于驱除病气。”说话的不是张富是谁?他对这个一路上对医疗队没什么好脸色的随从有些不爽,这时候不卑不亢地答道。
随从可不敢说仆射有什么不对,只是看了张富一眼,继续冷笑道:“那便罢。”而后转身而走,语气中分明有些不信,更多的还是不以为然,准确说是有些不屑。
这些人对于医疗队的态度有些奇怪。
林苏直觉得有些什么事。
众人没注意到,那个随从一边走一边冷笑。
按照长史的意思,本来刺史守城功大,不是好事,而如果伤兵死的多呢?
本来战场导致伤兵死亡过多是正常的。
原本几乎差不多的医疗条件,如果他们这边死的人多,而建阳方面死的人少,那么上峰的脸色自然不会好看,他们毕竟只是守城,不善掌兵,到时候会有些麻烦吧。
新任闽王要恩威并济,这威不会立到某些负责人头上?
这建州最大的负责人,舍刺史其谁?
别驾特意找了什么擅长医术的医士过来,还酒水,恐怕是骗人的吧?
还是该添添堵,加大效果一下吧。
如果医治不好,就好玩了,这刺史?
即使没能成功,就将伤亡过大的缘故推给建阳的医士,是他们医术不精,害死这么多人,这样好过引火烧身。
郑长史,才是建州的主人。
林苏则是不由得想起一首诗。
“海日生残夜,江春入旧年。”
没有说出来,免得又被误会。
新的事物必将战胜旧的事物,新事物总是不容易受到待见,想必就是这个理,但是将这个道理放在这件小事上,似乎有些怪怪地,林苏心里又道。
这时,林苏耳尖,听到了一个低不可闻的声音。
“如果不是刺史守城,也许兵少将寡的建州已经陷落了吧。”
像是一个老兵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