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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看书 > 都市 > 俗世之文化百象 > 第五十三章:鞋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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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再醒来,周围已是耳目一新。他被黎华转到县医院来。刘义仁自己也清楚,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即使在这里了结残生也是不足为怪的。令他吃惊而又羞愧的是淑红和振露竟趴在病床两边,看样子是睡着了。淑红鬓角已经起了白发,振露也已经是成人模样了。他看着振露,不免想起梁生来。白发人送黑发人,他已经死了。想到这里,刘义仁默默留下两行浊泪来,他不自禁啜泣出声。淑红和振露同时被他惊醒。

淑红见了他就哭,这两天掉眼泪似乎成了她的习惯。淑红边哭边诉道:“爸,对不起,这些年苦了你。都是我不好,你不要怪梁生。你搬回家里来住,梁生没了,往后我和振露给你养老,你可不敢再有个三长两短。”刘义仁听她这么说,显然是梁生的死醒悟了他。这代价不免有些沉重,又有些讽刺――有种一命换一命的味道。淑红继续道:“我糊涂,振露是你就出来的,这么多年去却一直归咎你,苦了你。”她提到振露,刘义仁却寻不到振露的踪影。显然他仍旧没有完全原谅他。振露做好面对刘义仁的准备,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毕竟两张鬼脸面对面,不免会提醒对方这些年各自的辛酸。

刘义仁只能等。

对刘义仁而言,现实中的距离近了,心灵的距离自然就近了。

刘义仁在医院里躺着,听淑红说近些年来家里的事情,难免不感觉世事变迁,沧海桑田。从淑红那里他知道振露高中毕业就出去做事情,碍于相貌,又没有一技之长,屡屡碰壁。镇子里其他年轻人进进出出,走南闯北,他也只能望洋兴叹。刘义仁听了不免要引咎自责。他突然想起谦烨提说过微雕在大城市的发展前景,他的手艺又后继无人,深受烛灭香断的威胁。他又身无长物,便想着有生之年把微雕手艺传给振露,也是一门谋生的手段。然而振露却不给他任何机会,连见面都是奢侈。他之前的想法,渐渐黯淡下去。

这天清晨,被淑红强要着在医院里陪护了一宿的振露缓缓睁开眼,却看见刘义仁正意味深长的看着他。振露转身就往外走,刘义仁背后叫住他道:“还恨我?”他本想说“还恨爷爷么?”因为生疏,他尚不敢这么开口。振露背身对着他不说话。刘义仁接着道:“你的现在是我一手造成的,我要尽量弥补你。”振露背着身子撇撇嘴冷笑,没有让他看到。不是因为从那张脸上的漾出的笑怎样的狰狞,而不愿意让人看到。在振露心里,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又是风烛残年,是没有什么能力能够帮得上他的。刘义仁把这些年关于微雕的事请详细说给他听,又说要把这手艺传给他,方便他谋生。振露却道:“跟一个老鬼脸学手艺,学变脸谱?”话一出口,他立马后悔不该如此。他想,他这么挖苦的口气一定痛刺着他。着实,这话伤人太重。振露有些无措,准备夺门而走,却被刘义仁背后再次叫住。刘义仁道:“你转过身来。”振露缓缓回身,那张丑陋的脸,他每次看到都是一种近乎绝望的心情。那也是他自己的脸。

刘义仁从枕下掏出一个香包和一面圆镜。他吃力的抵着墙坐起来,然后从香包里掏出一枚铜针,把圆镜铺在膝上,对振露道:“你走近些,看清楚。”只见刘义仁对着圆镜在自己眼前穿针引线的比划着,针法隐匿,似游龙戏凤,如见缝引针。约摸十分钟,刘义仁停止了动作,抽搐着满面疮痍的脸,嘴里道咝着凉气躺倒下去。刘义仁对振露道:“你过来看。”振露凑到他脸前看,那张脸除了有着同他自己的脸一样的令他深恶痛疾的烧疤外,似乎看不出不二的异样。再仔细看,刘义仁两只眼皮的第二层处却各自有两个猩红疮一样大小的红点。再凑近,更细看,那分明是四个微雕字――“后继有人”。

振露惊住,“噗通”一声跪倒在刘义仁床前,泪如雨下。振露哭道:“爷爷,我错了。”

?

后来,再后来,一直到现在,兰镇搞微雕的人,仍旧只有刘鬼脸。之前是刘家老鬼脸,老鬼脸死了,就只剩下小鬼脸了。

小鬼脸,刘振露。

鞋匠巷子口的刘鞋匠,人人知他手艺精,却不知他身自哪里。他说兰镇,可没人知道哪里有这么个地方。再深探问,他只道是个千古龙飞地,同他的名字一样,飞龙。英雄尚且不问出处,管他自哪里。手艺精,人品正,就够了。

巷子这片区人不少,老地界儿,住的都是老巷子人。太老旧,新鲜人类请也不来。巷子里小手艺、小买卖多,一辆小车,一***便是一个摊儿。买卖人和巷子里人都是混熟了脸的,不做买卖也有交情。一张马扎,一片浓荫,一壶香茶,一局棋,都是一下午。末了,拿你个仨瓜俩枣打牙祭,也没的说。进了这巷子是一个世界,出了这巷子又是另一番乾坤。

巷子里有历史遗留的碧瓦飞甍翎羽楼,时光也散步走来,缓缓地像沙漏。巷子里人都慵懒闲散,有争执都计较在买与卖之间的一毛两毛蒜皮小事,拍拍尘土便掸没了。阳光中纷飞尘埃的黑白电影,还是分解的慢动作。巷子外面别有洞天。跨过那片梧桐浓荫,是川流不息的快轨车道,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行色匆匆的甲乙丙丁。像打足了润滑剂的机械,轰隆隆高速运转向前。中原这样新城老巷的对立多得是。

在巷子与城市的交汇处,那片梧桐下,便是刘鞋匠的摊儿。巷子里面也有鞋匠,却都隐在里面,和巷子里的人打交道。不是因为刘鞋匠年龄大,倚老卖老,也不在乎赚钱多少,良才善用,能者居之。他是个脸面。

这天,由外面的大世界进来一个女人。这女人浓妆艳抹,眼影涂成熊猫眼圈,脸上撒了半袋面粉,嘴巴抹上腥红的猪血,头发上刚引爆了一枚爆竹。活脱脱一只妖姬。女人“?N、?N、?N”的来了,在马扎上坐下,脱下脚上的高跟鞋,换上棉拖。女人道:“前钉掌,后增跟。”刘鞋匠把鞋接过来,一打量,鞋尖细长,鞋跟细长,钉掌可以,增跟全没有必要。刘鞋匠这么向女人一说,女人不乐意了,像被人揭了伤疤。女人尖声道:“唷――怪了!这老头,要你增你增便是。你做活儿,我给钱。”刘鞋匠缓缓放下鞋,心里也琢磨好了惩她一次。刘鞋匠道:“活儿能做。”末了加一句弯钩钉子话:“贵!”女人倒真被勾住了,一瞥眼道:“钱不是问题,修个鞋能贵哪去。多少钱,我给。”说着便低头往包里掏钱去。刘鞋匠道:“五十。”女人停了动作,捏在手里的二十块悄悄又扔回去。女人不说话了,穿回鞋。抬起头轻蔑道:“这老头,想钱想疯了罢。”扭身进巷子去了。刘鞋匠也不叫住她,只管叫她走。刘鞋匠心里有底,这女人早晚回来。这条巷子,愈往里,口愈窄,别的鞋匠见是外面刘鞋匠放进来的主,他不接这活儿,便不是易茬。摆摆手,价钱也不谈,把女人拒走了。

女人绕了一圈只得回来,面无表情,绷着脸,像扯紧了的皮带。女人把鞋脱下来,不说话,意思也明了。意思是说,按你的意思,这活儿你做罢。

锉、粘、钉、砸,鞋摊十八般武器轮着使。刘鞋匠抬手擦把汗,看见三儿打巷子里面歪歪扭扭走过来。说她歪扭,不是醉了酒脚下没有着落。这孩子十岁出头,小儿麻痹落下的后遗症。三儿家住巷子底,本来由光棍胡子抚养。胡子一日三酒,天天喝的不成样子,媳妇跑了,家也破了,留下个歪扭的三儿。前年,胡子喝酒喝死了,三儿就成了孤儿,能活下来,全靠巷子里街坊邻里和买卖善人轮流接济。吃百家饭,穿百家衣。今天在张家吃,明天就在李家喝。好歹一条命,巷子人不忍心看他受死。三儿这会儿光着膀子,下面套一条黑短裤,趿拉着一双破拖鞋,浑身上下东一块西一条的抹着黑泥。定是又和巷子里的孩子打闹过了。

三儿明冲着刘鞋匠过来了,迈着内八字脚,打着弯弯拐肘,呲着牙,撇着嘴,嗓子里哼哼唧唧。近了,刘鞋匠才听的明白,那是三儿唤他:“刘大爷,刘大爷。”刘鞋匠消停下手里的活儿,从身后的布袋片里摸出半个苹果。那三儿见了,显得兴奋,咿咿呀呀笑的残缺。刘鞋匠摊开了手正要迎他,那妖姬却扯着泡沫磨泡沫的尖嗓门骂开了。她道:“哪来的野孩子,离我远点,别过来……脏死了,别过来……滚!滚!”见三儿仍旧没停下,她竟然脖子作转轴嘴做喇叭叫骂了个扇面:“这谁家的野孩子,这德行了还放得出来?别过来……脏死了,别过来……滚!滚!”身高威广,站起身来,抄起脚下一双拖鞋,预备着扔他。三儿被吓哭了,站在原地不敢动。女人左右挥舞拖鞋又**,三儿才困难的扭腾过身子,咯噔着腿转身跑了。

巷子里的人都被这女人的尖嗓门拽过眼球来,众目睽睽,怒目睽睽,刘鞋匠反倒觉得是在看他。那些目光里有剑,有刀,似乎架在他脖子上质问道:你给这妖姬修鞋?!刘鞋匠不敢回眼看大伙,低下头去做他的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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