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姚玉站在女儿床头边,又是心疼又是厌弃。不自觉叹出一口沉气。陆婉欣因为身体的疼痛,这两天睡的都很浅。一听到点风吹早动,便醒了过来。
陆婉欣艰难的睁开眼,干哑的声音就像80岁的老太太的声线。
“妈。”受伤的陆婉欣再没有了平常张牙舞爪的厉害劲,软绵绵的像一只无害的小猫。任谁都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更何况是怀胎十月受尽艰辛的母亲呢?
听到陆婉欣喊这一声妈,姚玉的气也消了大半儿,声音也不自觉的放软下来。
“收拾一下,下楼听饭了。”姚玉整了整陆婉欣的辈子,将她的拐杖与拖鞋拿过来。又接着分咐道家里的保姆,“帮小姐收拾一下。”
“妈”陆婉欣又说道,很难为情的语调。
“妈,我错了。”见姚玉转身要走,陆婉欣眼疾手快的拽住姚玉的袖子。
“妈”陆婉欣拖长语调,用一惯撒娇的语气说。
“哎”姚玉叹息着摇头,真是拿她没办法。
“以后再不许这样!”姚玉拿手戳陆婉欣的脑袋。
“以后再这样,别说你爸,我先把你赶出去!”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陆婉欣用手捂住耳朵,像小孩子一样光明正大的耍赖皮。
“你呀!”姚玉也是没了办法,又交代了几句,便走出去了。
“陆璃……”姚玉走后,陆婉欣换掉那个人畜无害的表情,一股阴诡的神色笼罩在陆婉欣脸上。她把陆璃的名字喊的咬牙切齿,手里也用足了劲攥紧辈子,由于用力太大,她整个上半身都跟着抖起来。
这边,姚玉看着保姆进了陆婉欣房间之后,便下楼来准备午餐。
今天陆宇城回来,想必要给陆婉欣点脸色看看。姚玉也知道,这次的确是女儿做得过火了,于是也干脆没耍什么心眼,精心准备了一桌佳肴,想着在餐桌上讨好一下陆城宇,免得让陆婉欣太难堪,当然,最重要的,是不能动摇陆婉欣在陆城宇心中的地位,绝对不能。
这么想着,姚玉不禁为自己打的这如意算盘感到开心。但当她看到陆城宇的车缓缓开来,看清来人之后,笑容便立刻僵在了她脸上。
陆璃……
又是陆璃……
但是,像姚玉这种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人,这种小意外连插曲儿都算不上。她立刻背过身去,用手拍了拍脸上僵硬到笑不出来的肌肉。再转身时,她已是满面春风,喜气洋洋。
就是这样,真实永远埋在心里最深处,只要人还活着,你就永远窥测不到全部的真相。而虚伪永远摆在明面上,你都不需试探,只要愿意选择看见,随时可见。然而可悲的是,大多数人都选择视而不见,永而久之把它当作真实。因为很多时候,谎言与真实要温和,要不伤人的多。
所以注定,陆璃这种坦荡直接的人,锋厉尖锐,自己是一把绝好的匕首,容易伤人,也容易被人伤。
陆城宇和陆父刚走到门口,姚玉就堆着满脸的笑出来迎接了。先拿过陆城宇手上的西服,再顺便接过陆璃肩上挎着的公文包。一切动作行云流水,好不自如。
“快进去吧,陆璃。”姚玉招呼着陆璃,走上前去想帮陆璃推开门。
要在旁人看来,准要夸赞这后母想得周到。但其实姚玉和陆璃两个人都清楚,姚玉这是在宣告主权。
你是客人,理应受待。换言之,你是客人。
陆璃迅疾的拦下姚玉的手臂,并且非常自然的打开了门。
在陆璃开门的那个瞬间,陆璃自己也是相当吃惊的,这门是母亲在时亲自挑选亲自动手安装的,粗算下来,也用了十好几年,早该换了。再说,这门和整幢别墅的装修格格不入,放在这里,的确突兀的不好看。但不知怎么,姚玉竟然没有换。
初进陆宅,姚玉就急着将陆宅翻新一遍,该扔的都扔了,该换的也都换丁,就这一扇门,陆城宇怎么都不同意拆了重装。姚玉软硬兼施磨了好久,也没等到陆城宇松口,索性就随他去吧。
有什么东西是一直舍不得换,舍不得扔的?当然是放在心里一直珍重的东西。陆城宇还记得,陆璃出生后,陆母最担心陆璃磕着碰着受伤流血什么的,便将室内那些有尖角的家具都换成了圆角的。这扇门也是陆母精挑细选之后才拍定的。安装那日正好是陆城宇的生日,陆母一时兴起,就拿毛笔在门夹缝的位置写了一问祝福语。
“祝陆爸爸生日快乐。”
“怎么样?”陆母满脸期待的看向陆城宇。
“当然好。我太太写的,世界第一!”
陆城宇的恭维逗笑了陆母,后来的好几年里,陆母还拿这事取笑陆城宇。
现在,时间过了这么久,墨迹已残缺的不像样子,加之毛笔字又夹在门缝中谁也不注意,便没人知道陆城宇的这个秘密。这个关于他妻子也是他爱人的秘蜜。
“您歇着吧。”陆璃转头朝问姚玉,笑得格外甜美。
虚伪,谁不会?
“这门,我自己会开的。”
“毕竞我在这房子里住了十好几年,比您还要更熟一些。”
“您说是吧?”说完,陆璃故意欠了欠身,作了一个后辈的动作。
姚玉虽然生气,但当着陆城宇的面也不好发作出来,于是便指着陆城宇为自己出一口气。虽然陆婉欣那丫头犯了浑,但自己做事还是相当妥帖。他应该不会迁怒于自己吧?而且比起陆璃,她姚玉在陆城宇心中的位置自然比这个没娘的疯丫头来的更重。
于是,姚玉用一种忍让又委屈的腔调喊了陆城宇一声。
但这次陆城宇的所作所为让她大失所望。他不光没有替自己出气,反而像没听见自己的话一样,一直盯着门缝看。有啥好看的,能蹦出钱来?
“城宇”姚玉加大了分贝,将陆城宇从别的什么地方拉回来。
“你看看,陆璃又说笑了不是?”姚玉一把挽住陆城宇的胳膊。
“可不是,你走那七年之前,一直住在这。”不得不说,姚玉这女人心计真高,三言两语就掀开了别人的伤疤。
“姚玉!”陆城宇喝了一声,显然,是怪她多嘴了。
但姚玉不在乎,比起陆城宇的怪罪,她更愿意让面前的这个疯丫头清楚自己的手段。但现实又给了她当头一棒,她在陆璃脸上,找不出一丝丝异样的表情,没有悲伤,没有仇恨,甚至连愤怒都找不见一点。
“以后常来啊,常来。”见情势不是自己所料,姚玉马上调转了风头。
“您才是说笑了不是?这不就是我家吗?”
这时侯姚玉才意识到,自己是被这丫头摆了一道儿啊。
“我不是……”
“小璃,进去吧。”陆城宇不顾姚玉讲话,直接让陆璃先进去了。
本来自己也要进去了,但却被姚玉拦下了脚。
“我不是那意思。陆璃不是结婚了嘛!我不是想着……”
“我明白。”陆城宇回答的如此生硬。
“以后别在小璃面前再提以前的事了。”说完,陆城宇就紧跟着走了,留下姚玉一人傻愣在原地。
小璃?这是从陆城宇嘴里听出来的?这像话吗?姚玉越想越气,恨不得把牙齿咬碎了。
陆城宇刚走到客厅时,陆婉欣也被保姆搀扶着走下楼梯。
陆婉欣看到陆城宇后,便甜甜的喊了一声:“爸!”语气里都是惊喜与感动。
陆城宇突然厌烦了这种相处的方式,甜蜜却不轻松,有时甚至看不到真心。
“嗯。”再稍稍点头,便算做回应。
陆婉欣走到客厅之后,才发现了正在吃饭的陆璃。
“她怎么来了?”陆婉欣一改刚才的明媚,立马塌下脸来。
“她是你妹妹!”陆城宇将筷子重重一摔,当作对陆婉欣出言不逊的警告。
陆婉欣瞟了瞟姚玉,见姚玉摆了摆头,便没再说什么。
一顿饭,四个人吃的各怀心事。期间,姚玉还不忘给她夹莱,“小璃啊,回国以后也没正经吃几回好饭,来,尝尝阿姨的手艺。”
姚玉的表演,陆璃还是服气的,但陆璃还是没给姚玉面子,“我吃好了,你们继续。”撂下简单的一句话,陆璃离开了餐桌。
对陆璃来说,现在这个家,唯一能让她留恋的地方,大概就是后花园了。
走到后花园,陆璃发现后花园的布局大致都变了,只有一个不变,是那摆秋千还在那儿。大概是因为这架秋千建的太结实,不好拆除不好搬运,才没让姚玉给除去。这么想着,自己便笑了。
陆璃径直走向秋千,坐上去,荡起来,就像乘着风飞起,飞到某个无忧无虑的地方。
“妈,”陆璃看着阳光下的自己,长发飘飘,裙角也飘飘。妈妈说的对,真的长成美人了呢,只是可惜,你不在了。
“妈,看得到我吗?”
“你猜得很准哦,我真得长成了美人呢。好多人都夸我好看。”
“妈,你寂寞吗?”
“妈,今天爸向我道歉了。我感觉我有些心软了。”
“妈,我和翰曦哥结婚了,祝福我们好吗?”
我们结婚了,虽然过程有些坎坷,但好在,他爱我,我也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