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当当”,敲门声再次响起,陆璃回过神来,长呼一口气,定了定心神,不带一丝情感的说了一声:“进。”
刚来公司的时候,所有与她接触的职员都这样想。连“请”都不说,该是个多么冰冷的人。可是,她有又该受了多少苦难,才变得不再温暖?
陆璃说完之后就立即低头开始工作了,连来人是谁都没看到。
事实上,陆璃对很多事都不感兴趣,包括人。陆璃空降陆氏后,陆氏的所有职员都对陆璃这个副总感到好奇。毕竟陆氏二千金、明翰曦太太这两个名号,实在太响了。而且听说,这个副总还长的非常漂亮,一点儿不逊色于陆婉欣,甚至比陆婉欣更有几分姿色。
于是陆璃到任第一天,整个陆氏都沸腾了。尽管陆婉欣存心刁难,给陆璃安排的人手也是自己信的过的部下,造成了陆璃光杆司令的尴尬。
但是,这种尴尬其实是她自己造成的。因为很多人为了见一见这个人物,不惜挑战陆婉欣的权威,策划部全部职员甚至内投了代表,偷偷跑去敲陆璃的门。
“陆总,您的文件。”门外,站着策划部年纪最小的职员,年纪虽小,但却担着整个办公室殷切嘱托的担子。
“进。”陆璃低着头处理文件,顺口说道。
“有事吗?”陆璃将文件翻页,又仔细地对着电脑核对。
“您的文件。”小职员将文件递出去,想顺带着一睹领导芳容。
“放那吧。”陆璃发现了文档中的一点纰漏,不自觉的皱了皱眉,并没有伸手接文件。
小职员不死心,接着问:“陆总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你出去吧。”陆璃语气有点不耐。
小职员只好默默的放下文件,悻悻地走出去。
整个过程,完全没看到陆璃的正脸。
“怎么样怎么样?”小职员刚回到办公室,前辈们都一窝蜂的围了上来,睁着无比兴奋的眼,急切的期待着展开一场热烈的八卦。
“好看吗?”就连平常最官方的前辈都不能免俗。
小职员不慌不忙的喝一口水,悠悠的吐出两个字“好看。”
“真的吗?”前辈两眼都放光了。
“我是说”小职员放下杯子,好整以暇的补充了一句,“头顶好看。”
哈哈哈哈,整个办公室都填满了小职员得意的笑声。
前辈们顺手拿起文件夹就砸到了小职员头上,一脸怨愤的说:“你还好意思说?白白辜负了我们的信任。”
小职员也是相当的委屈,立刻反驳道“能怪我吗?新来的陆总连头都不抬一下,我招谁惹谁了?”
一直到现在,这件事仍然是整个策划部不可碰触的伤疤。
“什么事?”陆璃听着脚步声判断来人的位置。
“小璃”
这陌生又熟悉的称呼一下子让陆璃抬起头来,是……
是爸爸?不,陆璃已经不能确定,她叫的爸爸是否还能带上一点温度。
所以,陆璃拼命的抑制住内心的波动,含糊不清的叫了一声爸。
“您有事吗?”
陆璃站起身来,顺手给外间秘书打了一个电话。
“泡一杯茶过来。”
“我们小璃长大了,能独当一面了。”陆城宇双眼看着陆璃。
这双眼变混浊了,陆璃想。
“您坐。”
陆璃体贴的请陆父坐下。然而这种体贴与周到,反而更显生疏。连陆璃也不知道,自己对代陆父的感觉,是对亲人那样多些,还是像对领导那样。
毕竟漂泊已久,亲情的滋味太久没尝了。
陆父坐下后,陆璃又开始了旁若无人的工作。与其说她不愿交谈,不如说她找不到一个正确的交谈方式。
从她重新出现在陆世城眼前的那一刻起,两个人的对话就一直围绕着姚玉母女俩转圈圈,而且每次都不欢而散。她已经不确定,自己与父亲之间,是否还有交谈的必要。
偌大的办公室就这么静着,静到只听到见陆璃的钢笔与纸页摩擦时刷刷的声音。
“陆总”秘书的声音透门传来,不轻不重,刚好够打破这种死寂带来的尴尬。
“进。”又是一个字,但只有陆璃自己清楚,打破冰点的这一个字,就这么一个字,她讲到颤了声。
秘书将茶放到陆城宇旁边就离开了,稍稍欠身鞠了个躬,算是打过了招呼。秘书当然知道陆璃于陆城宇的关系,于是用行动替代了言语,不作扰乱气氛的搅局者。能做秘书的,都是察言观色的好手。
秘书走后,陆城宇端起茶杯,先轻轻嗅一嗅茶香,然后轻轻吹走浮在水面的茶尘,最后轻轻嘬了一小口。
陆璃不动声色的旁观着,心里莫名的生出这样一种疑惑,连喝茶都如此对待的男人,当年怎么狠心抛弃同枕多年的妻子?因为想不通,所以也无法原谅。
“闻着挺香”陆城宇轻声说,轻到让陆璃以为他在自言自语。
“哎”陆城宇长叹一口气,无奈的明显,忧愁的也明显。
陆城宇摩挲着茶杯,像是对她说,又不像是对她说,他得眼神也飘忽不定,陆璃仔细一看,他的眼眶也湿润了。
陆璃看的出神了,从她记事以来,她从未见他如此。记得小时候,父亲常读《滕王阁序》,每每读到“乞效穷途之哭”时,都会笑一阵子,说:男儿在世,当不该如嵇康。
原来,那些本以为忘记了的陈年旧事,是如此的念念不忘。
良久之后,陆城宇抬头看陆璃,正巧对上陆璃的目光。陆璃像一头受惊的小兽,狼狈的避开陆城宇的眼神。
陆璃恨透了这样的自己,在他人面前无所畏惧的再好又如何,总是在该勇敢的时候变得懦弱。
“小璃”陆城宇又一次这么唤她。
“你母亲泡的茶比这个强多了。”
“再也喝不到了。”陆城宇将茶杯里的茶一饮而尽。这次,陆璃清清楚楚的看到,有一行泪从父亲的眼角流下。
“您怎么了?”不管这中间夹杂着多少愁怨,他总还是她的父亲,血浓于水不是说说而已。
陆璃走到陆世城旁边,想伸手拍拍他,但手伸到一半儿又撤了回来。她不明白这种别扭从何而来,但她现在也豁达不起来。
“没事,就是突然想到你母亲了。”
七年了,时隔七年再次从他的口中听到他提及母亲,陆璃一时怔住了。
等陆璃再反应过来,陆世城已经抓住了她的手,语重心长的对她说:“要和翰曦好好的。”
陆璃觉的父亲今天怪怪的,但还是点点头。
“你们的事儿,我不再干预了。”
“要好好珍惜彼此。”
“不要像我……”
“爸”陆璃当即打断陆世城,“不要说了。”
陆璃放开陆世城的手。走到落地窗前,陆璃俯瞰着不息的车马人流,突如其来的悲伤涌到心头。
“对不起,小璃。我……”陆父向陆璃低头,带着满怀的歉疚。
“算了。”陆璃把头抵在玻璃窗上,冰冷的玻璃就像她此刻的心,冰冷却透明,透明又冰冷。
“我……我真得对不起你们母女两个。”
“我说算了。”
陆璃突然转过身来,声音因为愤怒而拔高了几分。
这一次,陆璃不再逃避,她直面着陆城宇,甚至眼里带着恶狠狠的意味。
“您早该想起这句对不起的。”
陆璃一步步走近陆世城,将七年的悲怨与仇恨都一吐为快。
“您知不知道,我等这句对不起,等了七年。”
“这七年,在我最需要你的时侯,你的安慰,拥抱,全都在哪?”
这是陆璃心里挥之不去的恶魔,这是她积压了七年之久的控诉,这是她到了最后,唯一的也是永久的对自己父亲的最根本的芥蒂。
“你知不知道我在国外待的这七年,过的是什么日子?我为了面包发愁的时候,为了房子发愁的时侯,为了别的女孩子都不会愁的事情发愁的时候,你在哪?我的父亲在哪?”
熟悉陆璃的人都知道,她从来不是一个多言多语的人,一但她话多了,那就意味着,她的武装全都溃败了,她的伤全都暴露了。
“小璃,我以为……”
“您以为?以为什么?”陆璃笑得那么灿烂,却又笑得如此悲伤。
“我……”陆父忙着解释,年轻时善于雄辩的鬼才现在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清楚。
“以为我死了?”陆璃仰起头来,笑得眼泪流了下来。
“不会的,做错的不是我。死,也轮不到我。”
“小璃!”陆父大喊一声,像是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某种情绪。
陆璃擦干眼泪,什么都不想听,要起势跑走一个清脆的声音乍响,陆璃转身,原来,陆城宇重重的给了自己一巴掌。
“小璃,回家吧。”
陆宅。陆婉欣房间。
虽然陆婉欣已经休养了半月之久,但因为当晚那群流氓下手太重,而平时陆婉欣娇生惯养细皮嫩肉的,一点折腾都受不起,更别说被暴揍一顿了。再加上姚玉嫌女儿丢人,不想将闹大的事再发展下去,也一直没让陆婉欣住院,一直在家里休养着,没有专业的看护疗养,好得自然更慢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