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云逸房内。
“不能吃辣还逞什么强?”穆如清端着一碗小米粥,一勺一勺地喂给东方云逸。一边喂着,一边还数落着他。
馒头趴在地上,闭着眼睛假寐,满足地吐出一口浊气。如今,托穆如清的福,东方云逸的房间,它也可以来去自如了。
“还不是因为那是你亲手夹给本王的?”东方云逸小声嘀咕道。
“你说什么?”穆如清端着碗问道。
“没事。你,做了什么梦?本王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居然能被一个噩梦吓成那样。”东方云逸倚在床边,脸色还有些苍白,不过刚刚喝了一碗小米粥,此时胃里暖暖的,舒服多了。
梦中的场景太过逼真,也太过震撼,穆如清不愿多提,换了一个话题:“什么叫我天不怕地不怕啊,我怕的东西多着呢。”
“哦?说来本王听听。”东方云逸好整以暇。
“干嘛?日后吵架好威胁我啊?”穆如清把碗放到桌边,给东方云逸掖了掖被角,挑眉问道。
“威胁你?本王没想过,只要你不把本王气死就谢天谢地了。”
“东方云逸,需要我再提醒你一次,当初,是谁,捡回了你这条命吗?上次,你伤口感染,高烧不退,又是谁,给你处理了伤口?今天,你吃了辣椒,胃痛难忍,又是谁,大半夜的煮粥,一勺一勺送到你嘴边?”
“哦,那需要本王提醒你,本王伤口感染是因谁而起的吗?这次胃痛,又是因为何人吗?”
“姓东方的,你少血口喷人,我强迫你吃火锅了吗?嘴在你自己身上长着,你不吃我还能硬掰开往里灌啊!不过,你若说因我而起,我也认了。可你上次伤口感染发烧,貌似和本姑娘无关吧?那一剑是你那好侄儿东方慕言刺下的,之后还是我帮你处理的呢。”穆如清翻着白眼说道。
“本王的伤口是如何裂开的,你当真不知?”东方云逸凑近穆如清问道。
“怎么裂开的?”穆如清看着距离自己如此近的东方云逸,有些尴尬地往后移了移凳子,“还不是你,你和邱婉柔,情到浓处,忘乎所以,动作太大,给扯开的吗?少往本姑娘身上泼脏水!”
“你当真以为那晚的人是婉柔不成?别忘了,她居于宫中,每日戌时宫门关闭,试问她如何来得了本王府上?”东方云逸的眼睛紧紧盯着穆如清,穆如清心中竟然有了一丝慌乱。
“那,那或许是别的女人也说不定啊,每回你去醉香居带的那些女人,胸是胸,屁股是屁股,长得倾国倾城,作为男人,正值血气方刚的大好年头,见到美人儿,一时把持不住也是正常的……”不知为何,穆如清越说越没有底气。
“穆如清,你还想抵赖到什么时候?你当真不记得那晚发生的一切了吗?不记得那晚你对本王做了什么吗?”
“我,我对你做了什么?”穆如清的声音已经带上了一丝颤抖,大脑中似乎闪过一些那晚的片段,她惊恐地望着东方云逸,突然抓住了他的胳膊,“东方云逸,我,我不会真的,真的把你,把你给睡了?”
“难道你想抵赖不成?”
“不,”穆如清本能地否定,“如果我真的做了,我会负责的。只不过,只不过,我觉得,会不会太委屈你了?”
“嗯,是挺委屈。”东方云逸点了点头,“你霸占着本王的床,本王在这个美人榻上对付了一夜。”东方云逸指了指旁边的美人榻。
“嗯!嗯?东方云逸你说什么?”
东方云逸不答,只定定地看着穆如清。
“东方云逸,你的意思是那晚我们什么都没发生,是吗?”穆如清目光灼灼地看着东方云逸,脸上是紧张过后的轻松。
“难不成你想发生点什么?”东方云逸将穆如清的表情尽收眼底,心中怅然若失。
“没,没有,呵呵,呵呵!”穆如清尴尬地笑出了声。
许久,穆如清开口说道:“我怕很多东西,因为没钱,所以怕生病;还怕吃不饱;怕别人认出馒头是头狼而要打死它。记得有一年除夕夜,雪下的特别大,我讨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饺子,正准备带着馒头找个避风的地方饱餐一顿,结果遇见了几个富贵人家的小少爷。他们嫌弃我是个乞丐,污了他们的眼,便上来欺负我,打翻了那碗水饺,还将地上的饺子尽数踩烂,我伤心大哭。馒头见我被人欺负,呲牙咧嘴,挺身而出,虽然没有伤着他们,但吓到了他们,最后被其中的一个小少爷给认出是狼,便找来家丁要将它给打死。若不是我拼命护着,指不定今天你都见不到它了呢。呐,额头这条疤,看到没有,就是那时候留下的。”穆如清指着额角的一块月牙状疤痕给东方云逸看。
东方云逸如同遭到雷击一般,定定望着穆如清额角上的那条疤痕。因为他,就是穆如清口中那个认出馒头是头狼的孩子。
馒头似乎也想起来当年的伤心事,爬起来,往穆如清怀里拱了拱。
“所以你就在那山坳里安下了家?”东方云逸伸出手揉了揉那条疤痕,问道。
“嗯!”东方云逸如此亲昵,穆如清有些不好意思,往后躲了躲,胡乱地揉揉头发,来遮盖那条疤痕,“很丑,别看了。”
“我会给你找最好的大夫。一定会把它消了的。”
“消了它?”穆如清指了指额角,随后不以为意地笑了,“不用,这么多年了,不痛不痒的,治它做什么,白费银子,再说这个地方这么隐蔽,一般人还真发现不了,即使发现了,我也不在乎。”
“你恨那些欺辱过你的人吗?”沉吟良久,东方云逸终究小心翼翼地问出了这句话。
“恨?为什么要恨?这么多年,欺负我的人多了去了,我恨得过来吗?这个社会就是这样,弱肉强食,好在我有惊无险地长大了,馒头也能保护我了。”穆如清不无感慨地叹了口气。
“日后本王不会再让你受人欺负。”东方云逸突然有种想揽穆如清入怀的冲动。
“哈哈,那感情好,日后我就跟着你混了。”穆如清痞痞地拍了拍东方云逸的肩头,一副好兄弟的样子,“时候不早了,你再睡会吧,我也要回去睡觉了。”
穆如清打了个哈欠,毫无形象地伸了个懒腰,慢腾腾地走回了房中,身后跟着馒头。
穆如清走后,东方云逸翻来覆去睡不着,脑海中总闪现着那个小小的身躯趴在地上,紧紧护着怀中的小狼的画面。额头烂了,鲜血顺着脏污的小脸流下,滴滴答答落在地上,染红了地上的白雪,小小的身子颤抖着,小小的拳头紧紧握着,却还在不断安慰缩在身子下面呜咽着的小狼:“馒头不怕,不怕啊,一会就好了,我不疼,一点都不疼……”
五更刚过,东方云逸便披衣下床,呼来兰香,吩咐道:“去厨房说一声,今日府中吃饺子,荤的、素的、辣的、不辣的、羊肉、牛肉、猪肉,凡是能想到的馅,一样来一份。”
兰香双眼红肿,显然昨夜哭得极为伤心,她诧异地抬起头,看着东方云逸,好半天才应声回到:“是。”
“等等。”东方云逸又叫回了兰香,想了想,吩咐道,“日后,府中一日三餐断不能少了馒头,去吧。”
兰香走后,东方云逸在房中来回踱步,思考着如何请穆如清过来吃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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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时分,穆如清打着哈欠,迷迷糊糊地走到餐桌旁,东方云逸已经等在那里了,诺大的餐桌,满满都是饺子。穆如清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花眼,指着一桌子饺子:“东方云逸,你这是闹哪样,饺子大会啊?”
“那年除夕夜,你没有吃上的饺子,本王今日统统给你补上。”东方云逸夹了一个饺子,放到碟子里,送到旁边的座位上,显然这是给穆如清准备的。
“谁告诉你我没吃上饺子了?”穆如清扯过椅子,一屁股坐了下去。
“饺子不是被踩烂了吗?”东方云逸放下筷子。
“是啊!故事不是没给你讲完嘛!”
东方云逸:……
感情他自己在这辗转反侧了大半夜,都做无用功了,人家根本不稀罕。
穆如清直接用手捏了个饺子,扔进了嘴里,继续讲没有讲完的故事:“那时天已经黑了下来,我被打的昏死了过去,迷迷糊糊中,一个小手把我推醒了,我睁开眼睛一看,好家伙,又是一个小少爷,我当时心就凉了,以为天要亡我。谁知道,那个小少爷和打我的那帮熊孩子不一样,长得唇红齿白,更重要的是,心肠还好,不仅给我端来了热汤,饺子,还带来了半碗醋呢。那碗茴香肉的饺子,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穆如清说完,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
东方云逸的眼睛在桌子来回搜寻着,盛饺子的每个盘子上都贴有一张标签,标着饺子的口味,他来来回回找了好几遍,就是不见茴香肉的。脸就这样一点一点寒了下去。
看来,王府的厨子要换人了。
彼时,王府的厨子正和大家一起吃午饭,也是饺子。他刚加起一只饺子,右眼皮猛地一跳,一种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手一哆嗦,饺子掉在了地上。
穆如清继续沉浸在回忆中:“我和馒头吃饱喝足后,他还给我处理了伤口。到底是少爷,没伺候过人,虽然小心翼翼的,还是戳的我伤口火辣辣的疼。”穆如清揉了揉额角的伤口仿佛那里还隐隐作痛。
东方云逸看穆如清说起那位小少爷就一脸怀念的表情,心里十分不爽。不过转念一想,即便这样又如何,穆如清或许连那人姓甚名谁都无从知晓,过了这么多年,或许人家早已成家立业也说不定。思及此,东方云逸心中稍稍宽慰些许。
穆如清才没有注意到东方云逸的异样,她突然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趴到东方云逸跟前,小声说:“你猜,那个救了我的小少爷是谁?”
“谁?”东方云逸心中猛地一跳,脱口而出。
“宁安辰,宁大哥。”
饶是心中已经猜出了几分,猛然听到穆如清说出宁安辰的名字,东方云逸的太阳穴还是“突”地一跳,他稳了稳心神,佯装镇定地问道:“何以如此笃定?事情已经过了那么些年,会不会认错了?”
“你怎么知道过了那么些年?昨晚我貌似没有给你说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吧?”穆如清反问。
一瞬间,东方云逸有些不敢直视穆如清。他僵硬地答道:“本王,看你这伤疤,少说也有十年了,据此推断,这件事应该是陈年旧事了。”
“是吗?”穆如清面露狐疑。
“嗯,话说,你是如何断定当年救你之人便是宁安辰的?”东方云逸不动声色地将话题转了回去。
果然,提到那件事,穆如清便不再在东方云逸如何知道事情发生的时间上多做纠缠,她摆着手,说道:“不会认错的,他身上的那件许配,我记得。”
穆如清说的那件玉佩,是宁安辰的娘亲留给他的,世上独一无二,宁安辰自小便把它佩戴在身上。东方云逸略微惆怅,“你有没有跟宁安辰提过此事?”
“没有,这不我刚认出他来,还没来得及跟他说呢。”穆如清幻想着宁安辰知道这件事后的反应。两个人说不定还会上演一出久别重逢、抱头痛哭的感恩戏码呢。
戏文里都是这样的:花季少女备受恶霸欺凌,关键时刻,英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少女芳心暗许,多年后携狼王报答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佳公子,从此琴瑟和鸣,伉俪情深!
看着穆如清一脸春心荡漾,东方云逸忍住心中不适,“诚恳”地劝道:“既然如此,那日后便不要提及此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