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吃不吃。”穆如清夹着羊肉,和馒头僵上了。
馒头看了她几眼,用爪子挠了挠一旁看热闹的东方云逸,示意要他来喂自己。
“哟,还瞧不上我!爱吃吃不吃拉倒。饿死算了。”穆如清赌气扔了筷子。
东方云逸却好脾气地捡了起来,夹着羊肉喂起了馒头。
“它瞧上你了。从今日起,我不要了,给你了。”穆如清看着正吃得津津有味的馒头,说道。
“好!”东方云逸揉了揉馒头的脑袋。
“嘁!老话说的好,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多少大风大浪都过来了,如今吃喝不愁了,这小畜倒嫌弃起我来了,没良心。宁大哥,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宁安辰唇边勾出一抹笑意,习惯性地揉了揉穆如清的脑袋。不知为何,穆如清觉得他揉自己的动作怎么和东方云逸揉馒头脑袋的动作那么的如出一辙。她禁不住怀疑,如果自己有尾巴的话,是不是也会像馒头那样早就欢快地摇了起来。
“我笑清儿你,大风大浪这种话可不应该从你这么一个小姑娘嘴里说出来。”
“宁大哥,说出来你可别不信。什么沿街乞讨啊,骗吃骗喝了,对我来说都不算什么的。我还扒过死人的衣服,和路边的野狗抢过吃的呢,呐,馒头就是我上山逮野兔的时候捡来的,正儿八经的小狼王,它要是蹲在山脚下嚎一嗓子,不出半个时辰,方圆百里的狼,准集齐……”
穆如清滔滔不绝地讲起了自己的“光辉”历史,没有抱怨,没有不满,没有觉得难以启齿,更没有企图获得谁的同情和怜悯,而是很平静,甚至有些无所谓。
是啊,纵使那些日子再灰暗,自己也深一脚浅一脚地趟过来了;纵使今天依旧居于人后,但和过去相比已经很美好了不是么?那些艰苦卓绝的岁月,那些宿命加在自己身上的伤痛,既然它曾刻骨铭心地存在着,又有什么羞于启齿的呢?有时候,揭开伤疤,才是真正的有勇气。
第一次听穆如清讲述自己的过往,竟然是在这么一个“风花雪月”的夜晚,在坐的两人都没有了赏景的心情,不约而同地缄默不语。
那种在社会的最底层摸爬滚打的艰辛,没亲身体会过,即便说出“我理解”这种话来,恐怕也没有人信吧!
东方云逸和宁安辰锦衣玉食,香车宝马,一掷千金的时候,他们不会想到眼前这个笑逐颜开的明朗女子正在别人的脚底下艰难地讨着生活。
生而为人,他们都一样;生而为人,他们却又如此地不同。
说到最后,穆如清突然开口问道:“知道馒头为什么叫馒头吗?”
宁安辰看着穆如清,沉默不语。
东方云逸看着穆如清,依旧沉默不语。
“因为我平时最大的愿望就是顿顿吃馒头,吃个够!”穆如清说完,揉着已经吃饱喝足的馒头的脑袋,被自己当初的“宏图大志”给逗笑了。
东方云逸似乎极为愤怒,起身,一头扎进了风雪中,身边伺候的小厮连伞都没来得及打开,就急急地追了上去。
风起了,夜深了,宴席散了,人也渐渐睡了,苍茫的大地已经完全为白雪所覆盖,干净纯洁的仿佛没有任何脏污。但,世间的事,俱是这样,表象有时便是假象。
东方云逸离开后,不到半刻钟,怡心亭内人就走光了。穆如清也准备回房安歇,可平日熟悉的王府却突然陌生了起来。她越走越远,越走越偏僻,最后竟然来到了一个昏暗的山洞边。
穆如清站在洞口,依稀看到一个女子躺在地上。她小心地往前走了两步,女子浑身赤裸,下体鲜血淋漓,散乱的长发遮住了她的容颜。穆如清浑身颤抖地僵在原地,动弹不得。地上的女子缓缓对她伸出手,似乎还想对她微笑,只是笑容还未曾绽开,便僵在了嘴边。
穆如清看着那双手重重地摔了下去,终于尖叫出声。
“穆如清,醒醒,醒醒,是噩梦,别怕,是噩梦,都是假的……”
穆如清被大力摇醒,看着眼前的人,愣了一会神,突然哭了起来。
东方云逸抱着穆如清,拍着她的背,柔声安慰:“没事了,没事了,有我在,不怕,没事了,不怕……”
“东方云逸,你勒疼我了。”穆如清哑着嗓子,推了推紧紧拥着自己的东方云逸,他浑身颤抖,好像做噩梦的是他自己。
东方云逸闻言,浑身一震,触电般地立刻松开了手,身子还往后挪了挪。
谁都没有说话,气氛有些尴尬。
馒头蹲坐在地上,一双眼睛滴溜溜地在二人之间来回切换。它似乎觉得两人之间的空隙太大了,一跃而起,跳上了床,在二人之间趴了下来。
“馒头下去,不许上来听到没有。”穆如清秀眉一拧,就去推馒头。
馒头早有防备,身子灵巧地一躲,穆如清没有碰到它,反而跌进了东方云逸的怀里。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馒头大功告成,跳下床,抖了抖一身光滑似锦缎的皮毛,走出了房门。临了,还不望留给东方云逸一个“只能帮你到这里了”的眼神。
穆如清窝在东方云逸怀中,脸微微地红,心砰砰地跳,身子轻飘飘的,如同倚在棉花堆里,感到十分满足,十分欢喜。这么想着,不知不觉又往前拱了拱。
“当心着凉!”头顶上东方云逸的声音突然响起,犹如一道惊雷,照着穆如清的天灵盖直直劈过。
东方云逸还未扯过被子给穆如清裹上,怀里的妙人儿一跃而起。被雷劈过的天灵盖直直地撞到了东方云逸的下巴尖上。
穆如清吃疼,捂着脑袋缩回了东方云逸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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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逸晚上饮了酒,又逞强吃了许多辣椒,夜半三更,睡眠正酣,腹中突然一阵翻江倒海,他掀开被子,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披了一件,就匆匆跑去了茅房。
由于辣椒的缘故,即便是寒冬腊月,浑身冻得瑟瑟发抖,景逸的某个不可描述部位依旧如同在火上炙烤一般,那酸爽,真是,不足为外人道也!
一波刚结束,景逸还未提起裤子,下一波屎意再次来袭。王府吃穿用度皆是最好的,连辣椒似乎都比别处的辣了许多,它们在景逸身体内部经过一番洗涤,直到最后抵达茅坑,辣意都没有丝毫降低,熏得景逸泪流满面。不由地仰天长叹。他身心正体会的滋味,岂是区区一个“悔”字能概括得了的?
拉到人快虚脱,景逸才提起裤子,扶着墙出了茅厕,迈着小碎步缓缓往房间挪去。
采薇居的房间坐北朝南,茅房在院子的东面,景逸的房间在院子的西面,景逸要想回房间,最近的通道便是大家门前的走廊。
所以当他沿着走廊一路走来的时候,突然看到院子里站了一个人,仔细一瞧,竟然是兰香。
兰香自然也发现景逸了,在他还没来得及开口打声招呼,兰香就示意他噤声。
景逸不明所以,小步挪到兰香跟前,竟然馒头蹲坐在对面,两只眼睛泛着幽幽绿光。景逸压低声音问道:“这么晚了姑娘不睡觉,怎么和馒头……”
“嘘!”兰香再次示意景逸闭嘴。
景逸凝神静听,穆如清房间似乎有人在说话,听声音好像是个男人,支起耳朵再一听,咦,这声音听起来怪耳熟的?
景逸往前凑了凑想听更清楚些。可刚一抬步,就收到了馒头的警告。
“这小畜生还有这作用。”景逸嘀咕着退回了兰香身旁,刚刚站定,肚子又隐隐有了一些不适。
恰恰在这时,穆如清略带哭腔、软软糯糯地说了句:“东方云逸,你弄疼我了。”声音之大,字字清晰地敲击着景逸和兰香的耳膜,震撼着他们二人的内心,随意撩拨着他们敏感脆弱的神经。
东方云逸?王爷?三更半夜王爷在清儿房间做什么?等等,清儿说弄疼她了?怎么弄疼的?他们到底在做什么?……一连串的问题如同竹筒里洒出的豆子,几乎要将景逸给埋起来了。
空气凝滞了那么几秒钟,景逸突然明白了过来。双眸蓦然睁大,右手颤抖地指着穆如清的房间:“他们……”
后面的话还未说出来,景逸就被兰香捂住了嘴巴,拖到了假山后面的角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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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香姑娘,王爷,清儿,他们……”腹中疼痛难忍,景逸有些说不下去了。
兰香有些羞涩又无比惆怅地点点头。
“兰香姑娘,切记,要守口如瓶,这种事情可不能对外人说。”景逸忍着肚子的疼痛交待道。
“我明白。”兰香一双眼睛巴巴地将望着景逸。因为西门春那档子事,兰香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正巧听到东方云逸房间有动静。东方云逸最近肠胃不太好,晚上喝了酒,又吃了些辛辣的东西,兰香担心他身体会不适,一直留心静听着,以便随时听候差遣。未曾想,居然撞见了这种事情。
穆如清那丫头平日里看起来虽然桀骜不驯,行事倒也光明磊落,未曾想居然如此恬不知耻,早就拿下了逸王爷。真是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哪!不过,仔细想一想,和西门春交好的人,为人又能多正派?
思及西门春,兰香的心口又有些隐隐生疼。
景逸看着兰香阴沉不定的小脸,无心和她多说,只想尽快赶回茅房,于是拱手道:“兰香姑娘,您身子娇弱,天寒,不宜在外多作停留,早些回去歇着吧。”
而这话,到了兰香耳中却是另一番意味,她冷笑一声:“景逸兄弟这么着急赶回去,难不成房中有佳人等候?”
景逸已经转过了身子,闻言回头陪笑:“姑娘说笑了,哪个佳人会等在下?”
“西门春呀!”
“哎呦,兰香姑娘饶了在下吧,在下和门春姑娘比那小葱拌豆腐还清白呢。今日那都是门春姑娘的醉话,当不得真。”景逸躬身捂着肚子,又冷肚子又疼,两条腿直打颤。
“真的?”
“千真万确。”景逸是真的不想让人再误会下去了,今天已经够丢人了,于是情不自禁地就多说了两句,“门春姑娘,为人豪爽,不拘小节,不过在下可没那个福气消受。”
心头的乌云骤然散开,艳阳高照,金光四射,兰香心花怒放:“若是我呢?”
“啊?”屎意一阵阵来袭,污物冲击着某个不可描述部位,肠子像拧成了一坨,景逸身上冷汗岑岑,他已经等不及了,快要坚持不住了。此刻他所有的注意都在那个不可描述的部位上,他竭力忍耐着,控制着,不让肚子里的东西出来。
而兰香,好像并没有发现景逸的异常,低头咬住下唇,缓缓开口道:“不瞒景逸兄弟你,其实,我,我喜欢你,已经很久了。我知道这样贸然告诉你有些不合适,可是,我怕再不说就没有机会了。你踏实,肯干,为人忠厚老实,正是我理想中夫君的人选。虽然你没钱没势,可我不在乎,你只要对我好就够了……”
兰香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景逸已经听不到了。
污物发起最后一轮冲击,眼看着自己就要缴械投降,景逸大急:“要来了,要来了,不要,不要啊,兰香姑娘,在下,在下有急事,先行一步,告辞……”
说完,景逸风风火火地就往茅厕的方向跑。
兰香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无限落寞:“人家只不过是喜欢你,就这么让你害怕?连回去的路都走反了。”
兰香又在原地站了一会,用罗帕拭着眼泪,离开了。
一个黑影从假山的另一侧出来,扫了一眼兰香的背影,冷哼一声,竟然是个女声。
三更的梆子响过,黑衣人扯了扯面巾,迅速消失在夜色中,看方向,竟然是翰林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