盒子里是两个漆线雕的玩偶,看那眉眼神态,正是穆如清和馒头。
穆如清身着大红劲装,手执长剑,迎风而立——头上马尾高耸,在风中婉转飞扬;紫剑寒霜,银光迸射,衬得整个人愈发地飒爽英姿,神采飞扬。
利剑出鞘,散发着丝丝寒光,让人不敢直视。
馒头蹲坐在穆如清的身旁,昂首挺立,仰天长啸,犹如睥睨天下的王者。
此玩偶不过成人拳头般大小,但穆如清衣服上的花边,眉毛,发丝都一清二楚,甚至馒头的胡须都根根分明,做工精细,可见一斑。
“送我的吗?”
“嗯!”宁安辰微笑着点头。
“这个是我?”穆如清指着那个小人问。
“嗯!”宁安辰再次微笑着点头。
“这个是馒头?”穆如清又指了指小人旁边的动物。
“嗯。”宁安辰又一次次微笑着点头。
“哇!太棒了,真好看!宁大哥谢谢你!”穆如清高兴地手舞足蹈,赶忙叫来馒头,和它一起欣赏。馒头闻了闻,发现不是好吃的,兴趣缺缺地又回到原来的位置继续晒太阳去了。
任穆如清再喊,就是不搭理。穆如清无法,索性自己捡了根树枝,跟着小人摆起了姿势,“怎么样?像不像?”
“像!”宁安辰全程微笑地看着高兴地犹如得到糖的孩子般的穆如清,心底里有种类似幸福的东西在缓缓流淌,暖暖的,满满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疯够了,穆如清将玩偶小心翼翼地放回盒子,揣进怀里,拍了拍,确定稳妥后回到宁安辰身边,殷勤地给他已经空了的茶杯续满茶:“宁大哥,这东西很贵吧?”
“还好。”宁安辰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心底一个声音瞧瞧地说,再贵,也及不上你的笑容。
“那宁大哥可能要赔本了。这东西一看就价值不菲,我可回赠不起。”穆如清给自己倒了被茶,并不喝,只抱着暖手。
“不用回赠,晚上陪我去赏灯便可抵了。”
“真的?”穆如清心中一喜,“那感情好!不用花钱,还有灯可赏,又有礼物拿!这买卖划算。”
“你确定这买卖划算?”宁安辰忽然问道。
“哪里不对吗?”
“那清儿岂不是将自己卖给了我一个晚上?”宁安辰说完促狭地看着穆如清笑。
“哎呀,宁大哥你,你何时也如此不正经了?”穆如清又闹了个脸红。
“傻丫头!”宁安辰再一次忍不住揉了揉穆如清毛绒绒的小脑袋。
元宵节皇帝要登上长寿阁亲手放飞孔明灯,满朝文武依礼需随侍在侧,所以宁安辰和穆如清约定好时间、地点后便匆匆赶去了宫中。
对于烟波湖,穆如清并无感。小时候在烟波湖边上乞讨过,受尽了冷嘲热讽,看尽了人间冷暖。远的不说,单单上次,太子要将她沉的,也正是这烟波湖。但一看到宁安辰温和的笑,拒绝的话,穆如清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况且她在府中左右也无事,又听府中人说烟波湖那一块建的异常漂亮,于是便起了先去看看的意。
天色尚早,烟波湖还未开放,湖边就已经挤满了看热闹的群众。
穆如清看着黑压压的人群不由地咋舌,“该带馒头来的,让它开个路也是好的。”
话虽这样说,穆如清到底不敢真把馒头带来,今日皇帝要来,万一她的馒头路没开成,惊扰了圣驾,那它的小命不就“呜呼哀哉”了么?
正想着,突然听到一阵低沉号角的声,接着人群有了骚动,想是皇帝来了。
很快,主路上的人已经被清空,官差几乎是手拉手,肩并肩地围出了一条路,防止有群众或者什么居心不良之人突然蹿上主路,惊扰了圣驾。
长长的仪仗队人人身着铠甲玄衣,手执明黄大旗,在百姓面前庄严肃穆地走过,动作整齐划一,半空的旗帜烈烈作响,气势十足;仪仗队后面是骑着高头大马的骑兵营,清一色的黑色战马膘肥体壮,毛色鲜亮,犹如黑色的锦缎,哒哒的马蹄声踏在青石板路上,铿锵有力,落地有声;骑兵连后便是皇帝的轿辇,御前侍卫守在轿辇周围,密切关注着周围的一切动向,透过明黄的围帐穆如清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不是很真切,当她踮起脚尖想要仔细观察时,百姓们早已跪了一地,山呼万岁,穆如清也不得不跟着跪了下来。
这么一耽搁,皇帝的车驾便过去了,穆如清站起身,有些遗憾地望着皇帝的轿辇,就在这时她突然感到一冷一热两道目光射向了自己。凭着感觉回头,正好看到东方云逸和宁安辰二人。
东方云逸和宁安辰,并驾齐驱,一冷一热,但却同样的英俊潇洒,同样的清逸脱尘,很快便吸引了围观群众,特别是女子的注意。
由于两人同时看向一个方向,因此围绕在穆如清身边的女子纷纷尖叫了起来。
女子的尖叫明显令东方云逸不爽,他只看了穆如清一眼便淡淡地转过了头,目视前方,穆如清冲着他近乎完美的侧颜做了个鬼脸,移开视线,却看到宁安辰正冲着自己笑。
“啊!你看到没有,他冲我笑了,冲我笑了耶!”站在穆如清前面的女子激动地抓住旁边的红衣女子的手,诉说着自己的兴奋。
“你哪只眼睛看到他对你笑了?分明是对我笑的好不好?”红衣女子有些不屑。
“宁公子,专心走路,不然容易引起骚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东方云逸不咸不淡地提醒着身边的宁安辰。
正好两人也快要走了过去,宁安辰用手指了指前面,用口型告诉穆如清:“小心点,我在前面等你!”
“啊,他在跟我说话,他让我去前面找他……”又有女子自作多情地喊了起来。
穆如清好笑地对宁安辰点了点头算作回应。
两人之后便是皇后和贤良淑德四位妃子以及各宫公主的舆轿。令穆如清感到意外的是,四妃之后还有一个女子乘坐的舆轿,虽然比不上皇后和四妃的大气华丽,倒也小巧别致。
里面的人白纱覆面,面容是一样的看不真切,但即便是坐着,也自有一种清冷孤傲的出尘气质。
如果说是哪位公主,格格,但她明显梳着妇人的发髻。看样子应该是皇帝的又一个小老婆,只是看她的打扮,位分应该不是很高,按理说是不应该出现在这种场合的。穆如清不禁有些好奇,于是拍了拍旁边的人的肩膀,八卦地问道:“唉!那里面坐的谁?”
“她你都不知道?”那人像看白痴一样看着穆如清。
“这位兄台,小弟出了趟院门,刚回京,对于京中的事情还不了解。”穆如清点头哈腰,一副请您赐教的虚心态度。她为了方便行事,特地穿了男装。眼前的人只道这位小兄弟生的唇红齿白,没有把她往女子那想,于是便伸出了手,想要揽她的肩膀,卖弄卖弄自己是如何地见多识广。
穆如清装作被人挤了一下,巧妙地躲开了。
那人的手落了个空,倒也没在意,压低声音说道:“她便是那如今宠冠后宫的芳华夫人,前户部侍郎林正业的独女林雪怡,长的那叫一个美哪。”说着,那人伸长脖子望着远处的舆轿喃喃自语:“有朝一日能拉拉小美人的手,我就是死也甘愿了。”
看着那人痴迷的眼神,穆如清有些鄙视地拍了拍:“有多美?说的跟你见过似的。”
“嘿,小兄弟,我告诉你,你大哥我啊还真见过。”
“吹吧!”
“真的。林家抄家那天我见的,林家男的全部问斩,女的全部送往宫中为奴,就在押往宫中的途中,我见到了林小姐,即便是身处如此不堪的境地,依旧那么的美丽,那么的柔弱,那么的……”那人眼神迷离,说起林雪怡就一副心驰神往的样子,看的穆如清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打住,打住,打住,我知道她很美了,不要再说了,哈喇子都流下来了……”穆如清实在受不了,及时制止了他。
“嘿嘿,嘿嘿……”察觉到自己的失态,那人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哎,快讲讲,她是怎么从一个罪臣之女,从一个奴婢,爬上龙床……”察觉到那人不善的目光,穆如清立马改了口:“哦,不,从一个奴婢,入住后宫,从此走向人生巅峰的?”
提到这茬,那人又来了精神,清了清嗓子,吐出一口浓痰,继续讲到:“话说有一次太子殿下在御花园里闲逛,哎,这林雪怡也恰好在御花园摘花,说巧不巧,两人同时看上了同一朵,都伸出手去摘,茫茫人海中,没有早一刻,也没有晚一刻,眼睛就这么对上了。太子殿下当场就被林雪怡的美貌给镇住了,半天没回过神。于是便求了皇后娘娘将她赏给自己,因着是罪臣之女,只能作个填房的,三媒六聘,八抬大轿什么的全都省了。可谁知,正当太子殿下喜滋滋地等着下人将美人抬进东宫时,却被他老子捷足先登了。皇帝得到她后,喜欢地不得了,走到哪带到哪,甚至还专门为她修了个什么芳华苑,据说比皇后娘娘的毓秀宫还要辉煌大气。”
虽然不知道那人嘴里的话有几分真假,但如果皇帝真的抢了自己儿子的老婆,又是一个如此倾国倾城的女子,日后必有好戏。不都说了吗?自古红颜多祸水!
又是一桩宫廷丑事!穆如清看着远去的那个瘦弱背影,撇嘴笑了笑,不置可否。
后宫妃嫔过完,便是以太子为首的文武百官。
本来想看皇帝和后宫妃嫔,结果一个比一个捂的结实,穆如清早就兴趣缺缺了,后面差点要了她的命的太子和一群满口“仁义道德,之乎者也”的糟老头,她更不想见,所以便拣了条没人的小路,绕道往烟波湖走去。
烟波湖为温泉湖,湖水终年不结冰,长寿阁立于烟波湖的中心,通过九曲桥与岸边相接,虽然正值隆冬,泉水的热度烘得整个长寿阁生机盎然。
皇帝已经率领文武百官,后宫姬妾登上了长寿阁,长寿阁共九层,帝后自然在与天齐的第九层,身后便是被誉为国之栋梁的满朝文武。
妃嫔以及各宫公主暂且被安置在了第八层稍事歇息。
象征着长长久久,寿与天齐的9,999盏八角宫灯从长寿阁延伸至九曲桥,而后绕着烟波湖依次排开。
走过九曲桥,在9,999盏宫灯的见证下,到达长寿阁,便是设计的初衷,今晚虽说是赏灯祈福,但更重要的是为皇帝祝寿。
烟波湖水升腾的热气遇冷形成了白烟,绕着长寿阁,隔湖相望,点点灯光中的长寿阁云蒸霞蔚,犹如仙境。不仅如此,湖水,缥缈的雾气,本就是天然的屏障,能够很好地保证皇帝的安全。
穆如清慢悠悠地踱步到烟波湖的时候,原本歇在长寿阁八层的女眷已经悉数来到了九层,皇帝正好放飞手中的孔明灯,皇帝似乎被气氛感染了,振臂大声疾呼:皇天后土,佑我澜庭,国运昌盛安四海;保我黎民,安居乐业举世顺。
小小的孔明灯虽然在冷冽的寒风中摇摆不定,却始终倔强地一往无前,皇帝东方勋注视着他,似乎在看澜庭的未来,黎民百姓注视着它,似乎在看国家的希望,此时的烟波湖,除了烈烈的旌旗,再也没有别的声音。
慢慢的,开始有人跪了下来,一个人带动一百个人,一百个人带动一千个人,一千个人带动一万个人……烟波湖上所有的人都跪了下来,山呼万岁,祝澜庭长盛不衰,祝他们的帝王洪福齐天。
东方勋眼睛微微湿润,动情地看着他的江山,他的百姓,双手颤抖地扶住栏杆,缓缓摩挲。
百姓的身后,烟波湖的四周,无数的孔明灯缓缓升空,追随着皇帝的那一盏,向远处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