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首都新德里,大使斯图亚特公爵官邸。
一双白嫩小巧的手,轻盈地揭去崔明慧手背上的胶带,轻轻摁着,拔出了针管。
崔明慧摁着出血点,用英语向护士小姐致谢。她的脸色显得很苍白,憔悴,但始终带着谦逊而优雅的微笑,丝毫没有大使夫人的趾高气扬。
护士小姐是大使馆专门配备的医务人员,对大使夫人毕恭毕敬。她叮嘱崔明慧要多休息,并说第二天上午还会来。
崔明慧谦恭有礼地与护士小姐告别,然后让女佣送护士小姐去门。
下午,崔明慧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看报——睡了一天了,觉得骨头都痛。
她面前的茶几上摆放着几种版本的报纸,有印度版的,英文版的,韩文版的,中文版的。她正在看一份印度版的,但有些心不在焉。
女佣端着咖啡过来,她一身印度妇女的装扮,眉心点着朱砂痣。
女佣正在犹豫着是否要把咖啡放在女主人的面前,崔明慧便用印度语说了句“谢谢!”女佣只好放下咖啡,但却迟迟未离开,犹豫着说,“夫人!您不能再喝了。”
崔明慧放下报纸,和蔼一笑,说,“我知道。因为有些不安,所以多喝了两杯。”见女佣不安的样子,又对女佣一笑,“这是最后一杯。”
女佣略显宽心,过了一会儿,问:“小姐几点钟到?”
“嗯……不误点的话,夜里二点多。”
“老夫人今天会回来吗?”
“不知道,手机也关了,我正担心呢——不知道我舅舅的病有没有起色。今天先生有外事活动,不会回来吃晚餐,你就准备四人餐吧。”
“好的,夫人!”女佣答应着进厨房做饭去了。
崔明慧接着看了一会儿报纸,觉得实在无法集中精神,就放下了。
客厅的四面墙中,其中有两面墙都是玻璃框架式的,门是四扇合的推拉门,视野非常宽泛。透过玻璃窗,院中的热带植物和亚热带植物绝大部分都能进入视野。崔明慧看了一会儿,仍觉得胸闷,于是来到院中。
院子不算太大,但被伞一般的树木掩映着,近三分之二的地面是草坪、灌木和花,加上通风性好,因此很凉爽。
崔明慧深深吸一口气,然后吐出,这才觉得心胸开阔了一些。
一辆出租在院外停下。
是母亲?这是崔明慧脑子里的第一闪念,与此同时,人已经朝院外走去,果见母亲从车上下来。
崔明慧的母亲没有穿纱丽,也没有点朱砂,但一眼就能看出印度妇女的风范。
崔明慧亲热而又不失恭顺地叫了一句母亲,她使用的是印度语,与母亲单独交谈时,明慧,以及明慧的哥哥崔明德都会下意识地使用印度语,因为他们觉得,这样能让自己的心与母亲贴得更近。
老夫人显然很疲惫,一脸风尘。她没有回答,只是点点头,然后径直穿过庭院,向客厅走去。
崔明慧紧跟其后。
“舅舅怎么样了?”崔明慧不敢太过显露担忧,怕令母亲更加不安——如果不是生病,她早就去看舅舅了。
“醒过来了。”老夫人显然是松了一口气。
说话间,两人已经进了客厅。
虽然很想仔细了解舅舅的病情,但见母亲又累又困的样子,崔明慧忍住了。
累极了,困极了的人,即使再饿也没有胃口,首先要解决的是困的问题。因此崔明慧劝母亲先去休息一下,待会儿吃饭。
老夫人点点头应允,并提醒女儿要多注意身体,为这几天对女儿的忽略感到内疚。
崔明慧闻言反而更不忍心了,说,“我知道,母亲!您不用为我分心了。”
老夫人似乎宽慰了许多,再次点点头,上楼去了。
钟摆“滴答滴答”左右摇摆,时针已经指到八点。
崔明慧正在看印度的电视剧,女佣从厨房出来,看了一眼崔明慧身后的挂钟,站到她身后。
又过了一会儿,崔明慧问,“几点钟了?”
“过八点了。”
“你还没吃吧?”
“还没有。”
“你先去吃吧。吃完先去休息吧。”崔明慧总是很体贴下人。
“您呢?夫人!”
“我再等一会儿。”
“我去看过老夫人了,好像还没有醒的迹象。”
“在我们韩国,父母还没有动,子女就先吃了,是失礼的行为。”
“今天不一样。老夫人可能几天没有休息好,一觉睡到明天天亮也说不定。”
“没关系,我再等等。”
“小姐回来了就叫醒我。”
崔明慧应了一声“好的。”心里很安慰——她明白女佣是担心凯瑟琳还没有吃晚餐。对于主人的体贴她总是以善意回报。
又过了将近两个小时,老夫人醒来,梳洗完毕,走下楼来,脚步声惊醒了睡在沙发上的崔明慧。崔明慧翻身坐起来,老夫人已经在她身边坐下。
崔明慧一副难为情的表情,含笑道:“我怎么睡着了!”
老夫人很是理解,关爱地问:“还没有吃晚饭吧?”
“嗯!”崔明慧点点头,问:“舅舅怎么样了?”
“来,我们边吃边说。我也饿了。”
两人进了厨房,老夫人先在餐桌旁坐下,崔明慧弄了一份晚餐恭恭敬敬地放在母亲面前,然后给自己取了一份,才在老夫人的对面坐下。
“你舅舅危险期是过去了,但毕竟是七十多岁的人了,可能要很长的时间才能恢复。”
“过了危险期就好,恢复的事要慢慢来。常言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是呀!”老夫人松了一口气,“昨天这个时候我还在想,如果你舅舅醒不过来,我怎么去见你外公外婆。”
“母亲……”母亲的伤感让崔明慧极度不安。
老夫人给了女儿一个和蔼的微笑,示意女儿不必担心,“父母临终时,拉着我的手让我保证,我保证了。几十年来,我一直认为我做得很好,我像对待儿子一样对待他,抚养他,栽培他。当我面临要失去唯一的亲人时,我才明白,其实,我还有很多可以为他做,而没有为他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