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瑟琳身着睡袍，从浴室里出来，一边往卧室里走，一边打散了发髻，然后随意地拢到脑后。
取出摄像机，凯瑟琳坐到床上，翻到席慕宇的照片，仔细地看起来，湖边的那一幕在凯瑟琳的脑海里重现——席慕宇微笑着向自己走来，背着光，带着光环，一只手插在裤袋里，微风拂动他的美发和衣襟，是那么的飘逸稳健。
照片就是在那一瞬间抢拍下来的，效果很好。
凯瑟琳不禁伸手触摸着席慕宇的脸——他面带微笑，连眼睛都带着笑意——明知面对的是照片，凯瑟琳还是怦然心动。
看着照片中的席慕宇，感觉就像是他本人站在面前，感觉他好像能和自己说话。
你现在在干什么？——凯瑟琳对着照片倾诉——也在想我吗？……可以……这么……思念你吗？我，对于你……会是什么？你，对于我又会是什么？
真的很彷徨……真的很害怕，可是……真的不想放弃。……我该怎么办？弗朗西斯！你能告诉我吗？
********席慕宇匆匆进了住院部大楼，在电梯里遇到了克里。见到席慕宇，克里很意外。克里知道席慕宇周六晚上不用值晚班。
一来到神经外科，席慕宇首先走进病房，逐一看视自己和乔治的病人，并对重症病房的病人做了应急处理。一切告一段落时，已经过了晚上十点。
站在静静的长廊里，席慕宇松懈了紧绷的神经，然后回到自己的休息室。
克里忙完手里的活，来到席慕宇的休息室。席慕宇坐在办公桌旁，低着头，双手撑着头，两个拇指顶着太阳穴。
也不知席慕宇是否睡着了，总之克里走到他身后，他一点反应也没有。
克里把手轻轻地放在席慕宇的肩上，席慕宇立即打了一个激灵，迅速回头，看清了是克里，松了一口气。
“吓到你了？”克里有些歉意。
席慕宇浅笑，然后微微点头。
看席慕宇精神不振的样子，克里关心地问，“很累吗？”
“不是。”席慕宇说着，起身，倒了两杯咖啡，然后与克里在圆桌旁坐下。
席慕宇的性格有外向的一面，尤其是在公共场合，他常常是妙语连珠，让人觉得他很风趣，也很容易亲近。可是最近，克里觉得席慕宇有些沉默寡言。此时，席慕宇正不时地把玩着咖啡杯，无意识地搅着杯子里的咖啡，感觉像有心事。
“还在为艾米烦恼吗？”
席慕宇摇摇头，然后出了一口长气，继续搅着咖啡。
终于，席慕宇停止了搅咖啡，把咖啡匙放在碟子上，然后欠起身，牵了牵衣襟，接着往椅背上一倒，纠结地说，“我又看见她了。”
克里明白“她”指的是谁，心里一颤，立即问，“什么时候？在哪里？”
“下午是在哈佛校园，她和领事先生去那儿参观。晚上，在哥伦比亚俱乐部前，她和领事先生与特纳教授夫妇共进晚餐。看得出来，领事先生对凯瑟琳很殷勤。”
“名字叫凯瑟琳是吗？”克里打断席慕宇的话。
席慕宇点点头，接着说，“她告诉我，领事先生是他‘暂时的男友’，想到这个，心里就很郁闷。我知道我不应该有这种情绪，可是……就是排解不开，晚上还梦见过她。克里，我很害怕。”
“害怕自己爱上她？”克里问。
席慕宇再次点点头。
“或许你已经爱上她了，只是你自己还不知道。又或许你自己知道，而不敢承认。”
席慕宇内心很乱，说，“你知道，我是不可以爱上她的。”
“如果是因为你的未婚妻，我觉得那大可不必。我不知道你们中国人怎么看这种事，在美国人看来，你未婚，她未嫁，一切就有变数。如果我是你的未婚妻，我也不会嫁一个心里没有自己的人。”
“我说不能爱上她，不止是因为我的未婚妻。”
“还有你心里的那个‘她’？”
席慕宇又点了点头，然后接着说，“感觉很奇妙，在凯瑟琳身上时不时会看到她的影子。说来难以置信，她们连名字都一样，昵称都是凯西，都是英国人，气质也一样，都是那么纯洁，高贵。只是年龄不一样。如果年龄一样，我会以为是同一个人。”
“我不明白。”克里疑惑地说，“你的初恋，是在来美国之前的事，怎么她也是英国人呢？”
“要说清这件事，很复杂。简单地说，我有个叔叔，他的妻子是英国人，凯西是婶婶的侄女。”
克里更加不解了，“这是好事呀！可是，为什么说‘想起它都羞愧’呢？”
“八年前，我二十二岁。”
克里不明白席慕宇想说什么，说，“我知道。”
“你知道她多大吗？”
克里想起了昨天从机场回来的路上那一幕：“……就现在告诉我吧，是你的初恋？”克里问。
“对于我来说是，对于她来说……肯定不是。”席慕宇说。
“你的意思是，她比你年长很多，在这方面是个高手？”克里又问。
“正好相反。”席慕宇说。
克里想到这里，立即问，“当时还未成年，是吗？”
席慕宇带一点自嘲地一笑，说，“八年后的今天还没有成年。”
“什么？”克里惊讶地脱口而出。
席慕宇苦笑一下，“就知道你也会吓到。”说完，出了一口气，“第一次被一个人触动心灵，没想到竟然是那样一个小女孩。哈！”席慕宇摇摇头，又是一声苦笑，“觉得自己脑子出了问题，要不就是变态。可是，那种心跳的感觉，我用了八年都没办法彻底忘记。都说我冷漠无情，都说我铁石心肠，其实是心灵被那种感觉占据。除了她，再没人让我产生过那种感觉。”
“包括你的未婚妻？”
席慕宇点点头。过了一会儿，又说，“可是奇怪，凯瑟琳又让我产生了那种感觉。和八年前的感觉一模一样。”
“你的初恋，你未婚妻知道吗？”
席慕宇摇摇头。
英国领事馆凯瑟琳的房间已经熄了灯，但她还没有睡着，脑子里一直在想着席慕宇，眼神慢慢变得模糊。
想到红灯前的那一幕，想到席慕宇嫉妒的目光，想到席慕宇生气地撇过头去的神情，想到席慕宇那帅气的后脑勺，凯瑟琳露出了幸福的微笑，怀着甜蜜的感觉，渐渐合上了双眼……
忽然，凯瑟琳睁开了眼睛，房间里虽然没有灯，但她却能看清房间的一切。
仿佛听到长廊里有一个声音在呼唤自己，凯瑟琳开了门。
可是，走出大门，凯瑟琳愣了，眼前并没有长廊，自己竟然孤身站在野外。
月亮正好钻进云层里，四周一片漆黑，但凯瑟琳并不感到害怕。
“凯西——！”
呼唤声再度响起——很温柔，很亲切，也很熟悉——像是父亲，像是哥哥，又像是别的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