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慢慢悠悠的走到了万佛寺的寺门口,沈画墨回头望着身后的石阶,笑道,“还真是不容易呢。”
阮墨炔闻言,轻笑了一声,“太子殿下来此,所为何事?”
“当年大师救我一命,今日自然是来拜见的。”沈画墨说到那位“大师”的时候,眼神中闪过一抹神采,飞扬耀目。
“如此,那便多谢殿下相送了。”阮墨炔也没有探听沈画墨口中的大师是谁,欠了欠身,转头就走。
沈画墨站在原地望着阮墨炔的背影,突然觉得有些怅然若失,那个女子,似乎从来都不会为了谁而停留呢。
明明只有十三岁,明明比他还要小三岁,却总是一副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了解,什么都算到的表情,太过冷静而显得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阮墨炔独自一人在万佛寺内走着,谢飞燕她们到这儿恐怕还要一段时间,这段时间里,她完全可以做自己的事情而不被发现。
“阿弥陀佛,女施主光临鄙寺,当真是让鄙寺蓬荜生辉啊。”阮墨炔刚刚跨过万佛寺的大门就看到一个站在大门口,身上穿着白色袈裟,模样看上去胖胖的中年和尚笑眯眯的望着自己。
阮墨炔转头扫了那胖和尚一眼,双手合十,声音冷淡,“大师此言,晚辈不敢消受。”
“阿弥陀佛,女施主此言差矣,该是女施主的,怎么也逃不了,不该是女施主的,怎么也轮不到。”胖和尚依旧神情不变,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手中的念珠转动,带着一股子世外高人的味道。
“多谢大师教诲,晚辈谨记。”阮墨炔应了一声,似是不愿意和那胖和尚多谈,转身就想要走。
“女施主留步。”胖和尚叫住了阮墨炔,快步走了过去,观望着阮墨炔的面相,一双眼眸笑成了两条细缝。
“女施主既然来到宝刹,那便是有缘人。既然来了,何不精心坐下来呢?”胖和尚自然是看出了阮墨炔眼中的不耐烦,却依旧笑的和蔼的循循善诱。
“大师,小女子自知道行浅薄,佛家真理,概是不知,大师硬要拉住小女子,意欲何为?”阮墨炔眯了眯眼,眼神中带着警告意味的望着那胖和尚。
胖和尚仿佛没有看到阮墨炔眼神中的威胁,哈哈笑了一声,“女施主别误会,贫僧只是应了一个人的请求,特地前来邀请女施主的。”
“谁?”一个字,简洁明了。
胖和尚眯着那双本来就不算大的眼睛,突然转换了话题,“女施主可知道来这万佛寺通常都要去佛前参拜,求一支签?”
“不知,我甚少来此。”阮墨炔扬了扬眉,目光转向不远处的大雄宝殿,隐约可以看见有善男信女正跪在那高不可攀的佛像面前,恭敬的磕着头。
“那女施主可有求签的打算?”胖和尚看着阮墨炔一副兴趣缺缺的模样,引诱着她。
“在这万佛寺,求签是最为灵验的,女施主既然来了,不妨前去求一支。今日方丈大师也回来了,女施主也来了,怕是极难得的缘分。”
“大师,佛家有言‘心诚则灵’,乃是说,若是人的心诚,所求的事情便能够灵验,可是这个道理?”阮墨炔不答反问。
“自是这个道理。”胖和尚一时之间有些摸不清阮墨炔的思路,点了点头。
“既如此,那我便没有求签的必要了。我的心,面对佛祖,可是从未诚心过的。”阮墨炔歪着头笑了,丝毫不觉得自己说出来的话有多么的奇怪。
胖和尚微愣,随即笑了起来,“女施主这般说,却显得女施主您十足的实诚了。那些在佛前参拜的人,又有哪个敢把自己不善的心思这般的直言不讳呢?”
阮墨炔笑,“大师,我这般,似乎还不能算是不善吧?”
“贫僧失言了。”胖和尚又念了一声佛号,向阮墨炔躬身道着歉。
阮墨炔不在意的摆摆手,抬脚朝着日日香火不断的大雄宝殿走去。还未走近便闻到了空气隐约飘散着的紫檀香味,悠远绵长,耐人寻味。
一踏进宝殿内,入目的便是如来神像,镀金之身,在始终燃烧着的烛火映衬下,透出一股威严的气势,神圣不可侵犯。
阮墨炔在神像前跪下,双手合十,闭上眼眸,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
“女施主,既然来了,便求一签吧。”胖和尚将那签筒递到了阮墨炔的手里。
阮墨炔抬头望了那胖和尚一眼,伸手接过签筒,复又闭上了眼睛,放空思想,摇晃着手中的签筒。
“啪!”的一声,一支签从签筒里面掉了出来,落在了阮墨炔面前的地面上。
阮墨炔将手中的签筒递还给了胖和尚,伸手拿起掉落在地上的签,看都不曾看一眼。
“女施主留步,请随贫僧前来。”胖和尚叫住了打算转身就走的阮墨炔,神色之中有些如释重负。
“大师,这签,我求也求了,可能走了?”阮墨炔嘴角边的笑,带着说不出的嘲讽。
“主持有请。”胖和尚神色严肃的望着阮墨炔。
阮墨炔眨了眨眼,完全没有要跟着去的意思。
“主持说了,今日归来全是为了小郡主一人。郡主自来高高在上,却比是要浴火重生,方能求得此签,重回命轮,夺回命格,走您原本应当走的路。”胖和尚悠悠的叹了口气,不知道是在为阮墨炔可惜,还是在为别的什么。
阮墨炔这才正视起眼前的胖和尚,良久之后,她勾唇笑了笑,“大师请前面带路。”
“阿弥陀佛。”胖和尚念了声佛号,带着阮墨炔穿过有些哄闹的人群,来到了厢房一侧,专供寺内的和尚休息的地方。
“女施主,主持便在里面,请您自行进去。”胖和尚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然后退到了一边。
阮墨炔眉梢一样,抬脚走了进去。
率先入目的是一片紫竹林,一方圆形石桌,一个小小石倚,棋盘放置在石桌上面,黑白两色的棋子正在厮杀,一位白发须眉的老和尚正端坐在棋盘前,双眼望着眼前的两色棋子,十分的认真。
“主持当真是好闲情,自己与自己下棋,难不成是所谓的战胜自己?”阮墨炔从门口走了进去,将手中的签放在了石桌上,伸手拿起白子,随意的落了一个地方,坐在了老和尚的对面。
那老和尚呵呵笑了一声,摸着自己的白胡子,说道,“女施主这一手下的好,把老衲的思路都给打乱了。”
阮墨炔笑了笑,“我不会下棋。”口中虽这般说着,手中的棋子却不客气的又落了一个地方。
“女施主,这步应当是老衲下。”老和尚微笑着拿起了棋子,却不想阮墨炔又飞快的下了一步。
“作为长者,让着小辈那是天经地义的。”阮墨炔微微一笑,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三步已过,还请主持落子。”阮墨炔是一脸的一所当然,老和尚却实实在在的被吓了一跳。
“哈哈哈哈哈。”老和尚望着阮墨炔那双眼眸流露出的狡黠,顿时大笑了起来,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老衲一把年纪倒是叫你这个小娃娃给小看了,当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老和尚叹了口气。
阮墨炔嘴巴一呶,“呶,你让我求得签我放在那儿了,你自个儿解吧,我不感兴趣。”
老和尚拿起那支签,微微一愣,随即摸着胡子满意的笑了起来,“小丫头,你实话告诉我,你求这支签的时候,心里想的是什么?或者说,你想要求的是什么?”
阮墨炔眉梢一扬,笑的干净夺目,“我求这签的时候,什么都不曾想,它直接就掉出来了。”
老和尚再次哈哈大笑起来,“女施主果真是有很深的佛缘啊,这可是一支好签哪。”
“是吗?”阮墨炔完全的事不关己。
“台上黄金筑,天边紫诰封,沙堤金有路,举手凤攀龙。小丫头,你说这是不是一支好签?”老和尚笑眯眯的望着那支签,手微一用力,那签就化为粉末,消失在了手掌之中。
“是。”阮墨炔实诚的点头,看字面上的意思,确实是一支好签。
“小丫头,命是天定的,这话虽然不完全,却也不可不信,你能够回到这里,便是天意。”老和尚抬头望着天空,有一朵厚重的白云遮挡住了蓝色的天幕,一时之间看不到太阳的踪影,在这一片小小的天地里,一瞬间的有些昏暗。
“我命由己不由天,这种根本就是废话,一个人无论有多大的本事,依旧逃不过生死,人世浮沉这般斗得你死我活,究竟有多少意义呢?大师,所谓的远离红尘,根本不能实现,那所谓的信奉和不信,又有什么区别呢?”阮墨炔起身,望着老和尚,吐字清晰。
“不论主持出于何种角度现在留我在此一续,我都感谢主持今日让我这三步棋。”
老和尚闻言不禁苦笑了一声,“女施主的身上肩负天下苍生,这般的话,实在不该由你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