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霖笑不出来了。
僵硬着脸看说出这话的郑莲。
她动了动唇,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杀伤性不强,侮辱性极大。
她堂堂苍蛰真人,年龄比他们加起来都还大。
居然被说成……奶娃娃?
俗话说得好,是可忍孰不可忍。
她要是再忍下去,就该以龟壳为屋了。
想到这里,甘霖不再当透明人,气鼓鼓的扯了扯祖母郑莲的衣袖,十分不满意的皱着眉头,拿出一种‘你小看了我’的气势,抬头仰望——
“祖母,元宵说话算话,这笔银子花出去就绝没有要回来的道理,我既然已在字据上按了手印,此后无论如何,谢家的重担,总要算我一份!”
说是气势十足,实则是软软糯糯的声音。
让人听着心都忍不住化了。
亲娘吴梅只觉得这辈子值了。
生了个小棉袄,小小年纪就记着要承担家中的重担,再没有比这更贴心了。
然而,话虽如此说,不管甘霖有多认真,全家人没有一个把她说的话当真。
祖母郑莲就像哄孩子似的,一边和蔼的笑,一边顺着她的话往下说——
“元宵有此等志气是好的,可老话说的好,一口气吃不成大胖子,咱们要量力而行,这些事情先交给哥哥们,等元宵长大了,便可和哥哥们一起并肩同行。”
说完,全家人都爆发出一阵欢快的笑声。
看那样子是半点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他们越如此,甘霖便越不满意,越不甘心,可最后无论她如何劝说,众人都把她的话当成耳边风,吹一吹就散了。
甘·玻璃心·霖:“……”
心碎!
这一大家子根本没拿他当自己人?!
当着所有人的面。老谢头谢有德重新拟定一份字据,然后在他的注视下,几个孙子依次落下手印大名。
甘霖瞅准了机会,正想在最后按下自己的掌印,结果谢有德却手疾眼快的收起了字据,朝众人笑呵呵的说:“这件事就这样决定下来了,待会儿我便拿出一半的银,让老大下山与环溪村的人交涉。”
谢宗毫无意见,不甚在意的应下。
剩余的几个虽想下山看热闹,可也知道在这种‘危机’关头他们是万万不能现身的。
他们自觉是去送温暖,可落在旁人眼中,那就是看热闹。
关键是送温暖也好,看热闹也罢,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若一不小心再被人扣了个黑锅,仅凭他们几个孩子的口才……恐怕万万逃脱不得。
山间的夜很是寂静。
茂密的高林时不时传来几声高亢的鸟叫声,卧室内,谢有德正像看宝贝似的看着白日签下的字据。
越看,他面上的笑容越明显,这一笑,便将岁月的沟壑衬托的越发深刻。
见他如此,郑莲活像是见了鬼一般,不轻不重的在床榻上拍了一下,斜睨着眼问——
“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别告诉我说是放不下‘旧情’,这话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想当年,刚入环溪村,咱俩受的挤兑可不少,也就是近些年,家里的孩子渐渐长大了,日子才好过了些。”
众所周知,谢家阳盛阴衰。
放在外人眼中,那就是妥妥的十多个壮年劳动力。
这样的人家虽然穷,可战斗力也是杠杠的。
若有人一不小心得罪了其中一个,那简直和得罪一大家子没什么区别。
不说别的,便是十多个人站在门口寻仇吵闹,那等阵仗都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起的。
正是因为如此,不想惹麻烦的环溪村的村民们才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平日里尽量不和谢家往来,便也少了许多人麻烦的机会。
所以,谢家和环溪村,当真没几分情谊。
谢有德顿了顿。
“总要提前做些准备,家中的那些小子日子都过得太安逸了,若不给他们加点重担,提一提他们的警觉性,日后的日子恐怕不好过。”
“你我也就罢了,咱们是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日子早就没了盼头,可孩子们不一样。”
“我只是想让他们隐藏锋芒,而不是想磨平他们的棱角,年轻人嘛,若没点棱角,怎能在这一片煎熬里闯出属于自己的天地?”
郑莲皱了皱眉头:“所以,你写这张字据的初衷是……”
“谢家不养废物。”谢有德轻飘飘的说:“就当他们是在提前给亲妹子攒嫁妆罢了。”
郑莲委婉提醒:“……攒嫁妆,怕是有点早了。”
“哪里早了?”谢有德‘哼’了一声:“若咱家没变,从元宵降生第一日,她的嫁妆就该早早的准备起来,眼下已经是迟了四年!”
四年?
郑莲心情复杂。
原本认为老谢头‘小题大做’的想法淡去。
她也是过过富足生活的人。
想当年,族中的姑娘们大多都在娘胎中时,家里人就紧赶慢赶的准备嫁妆。
……
到底是委屈了元宵。
翌日,天微亮时。
院子里传出一片朗朗读书声。
读完书后,便是手工课。
木匠、刺绣、雕刻……
只有外人想不到的,没有谢家人做不到的。
刺绣从一塌糊涂变得精致雅观。
雕刻从马马虎虎变得精益求精。
日子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过去。
转眼间就过了数月,温度越来越高,人也越来越心烦气躁。
值得一提的是,正如谢家人所担忧的那般,山下的环溪村迎来了一个异常艰难的年头。
准确来说,不止是环溪村,还有周边几个寸头,甚至是整个辜州的百姓都迎来了一个艰难的年头。
——辜州大部分耕地田土都被富商们租凭,用来种那劳什子稀罕物,以至于粮食稀缺,粮价高度上涨。
那些自以为赚了便宜的某些人家开始醒悟——
梆硬的白银填不饱肚子!
在缺粮少食的时候,再多的银子都换不来一碗能饱肚的迷糊糊。
刚开始,甘霖还很是好奇,能引的天南海北的富商们争先恐后分一杯羹的作物,到底是什么东西?
后来,待查清楚后,她完全失去了兴致。
不仅失去了兴致,心中还冒出了一股无名火。
罂·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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