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满眼茫然，语气里带着几分试探，想来是完全不记得自己昏迷之前发生的事情了，，
见他如此，甘霖松了口气，小秘密得以保存，她打哈哈似地笑了一声，眉眼间都荡着笑意：“没什么，只不过见你两次，你两次都负伤在身，有些惊讶罢了。”
确实挺惊讶的。
她与秦悗的见面，总是在生死关头。
两人仿佛被看不见的纠葛牵连，这头是他，那头是她，息息相关无可解。
若不是甘霖乃带着上辈子的记忆投生，此时说不得会以为自己是上辈子亏欠了对方什么。
秦悗深深吸了口气。
他想问些什么，然而在开口之前，甘霖已然伸出手指竖在唇中，作噤声状。
“回去吧，此处不适合你。”
话音一落，秦悗只觉得自己的脑袋犹如千斤重，说不出的疲惫漫上心头，他极其艰难的支撑着眼皮，喃喃自语：“仙女姐姐……”
话未说完，他缓缓睡了过去。
在他旁边，甘霖席地坐了许久。
半晌，耳边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声音空灵幽远，消失时连一丝痕迹都未留下。
甘霖捏了个决。
白色的灵力自她指尖溢出，在半空中化作桃花的形状，不一会儿的时间，花瓣四散而下，落在秦悗周身各处，隐入其皮肉之中消失不见。
她做了一把看不见的锁。
锁住了某些本不该存在的记忆。
毕竟，光是扎几针怎能让她放心？
与其日复一日提心吊胆，担忧秦悗错乱的记忆何时回归正常，不如再上一重保险，总归，世上再没什么东西比功德灵力更让她放心了。
……
茅草屋内，凉风自窗外吹入。
薄淡的青色纱帐被撩起一半，睡梦中的秦悗似乎做了个噩梦，他眉眼紧皱，脸色苍白地发着抖。
……
翌日，天光微亮。
老道士早早的起身，把半睡不醒的甘霖放在背篓里，悠哉悠哉的往山林深处而去。
依旧是那颗李子树下。
然后，手边的小石头却变成了薄薄的青叶。
甘霖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
她掀起眸子，难以言喻的看向脸上带笑的老道士。
后者仿佛并不晓得自己出了个难题，慢慢悠悠地抚着胡子，意味深长的说：“内力就如黄昏海潮，你若真的将之完全掌控，石头与树叶又有何区别？”
有何区别？
那可大了去！
即便石头再怎么小，都是有分量的。
可一片树叶能做什么？
光是将之扔出去，一阵微风袭来，它便能在半空中打着旋儿，并不安稳的落地。
老道士放了大招：“回想百年以前，我未满五岁时，便习得了飞花摘叶，并将其当作暗器使，捕猎飞禽走兽从未失手，”
说到这儿，老道士寻了个阴凉地坐下，悠哉悠哉的继续说：“小徒儿，为师只是让你用这些叶子‘摘’李子罢了，为师对你的要求并不高。”
甘霖：“……”
她嘴角肌肉不受控制的抽搐几番。
随后化作深深的叹息。
也罢也罢，她虽是第一次给人当徒弟，对于尊师重道的理解并不深沉，但看在老道恐怕命不久矣的份上，便老老实实的听着一回教。
她刻意压制着灵力。
任由汹涌澎湃的那内力宛若脱缰了的野马似的在经脉中四处奔腾，撞的她浑身骨头都快碎裂，
甘霖紧咬牙关。
将涌上喉孔的痛呼压了下去。
她确实怕疼。
疼起来时恨不得摒弃理智彻底疯去。
然，相比疼痛，她更怕的却是一种名为‘无能为力’的东西。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
昏迷七日后，秦悗不负众望的醒来。
然而他却忘记了某些事情。
但他却记得甘霖。
并且知道她是谢家的小女儿。
半月时光悄然而过。
用以护送秦悗回邺都的马车停在山脚，王觉当真如他所言，派遣了十多个官兵在旁保护。
离别之际，秦悗蹲下身子与甘霖对视。
莫名其妙地，甘霖在他眼里看见了几分不属于这个年龄段该有的悲凉。
虽是眨眼消逝，却震人心神。
“你与我都是被命运捉弄的人，我们同病相怜，本合该聚在一起抱团取暖，可你实在太小了……但是，属于你的命运齿轮已经开始轮转，谢家人也不知能护你到何时。”
他的声音很低，除了甘霖以外，再无第三人听见。
他取下脖颈上悬挂的金锁，递到了甘霖的手中。
“若有一日，你被逼踏进了那个地方，无需害怕，只要你拿着此物找寻到我，我必全力护你，只望那时，我能比现下有用些。”
甘霖：“……”
真是莫名其妙的一番话。
这人明明只是第二次见她本貌，却像见过千万遍似的，还给了个这么值钱的金锁……
纯金打造的啊，光是捏在手心就知其分量不浅，若拿到典买行去融了，总能让谢家人过两年好日子。
甘霖走了会儿神，便听见有人在一旁催促。
催促声三请四邀，秦悗眨了眨眼，脸上忽然扬起灿烂的笑，瞧起来就像是个天真烂漫的孩童。
竟与先前在甘霖面前表露出的苦闷与忧愁截然不同。
变脸的速度，堪称无人能及。
他踏上马车，头也未回。
车轱辘声渐渐远去。
隐隐约约的，甘霖还听见车上的人说——
“这可怎么办呦？小公子来此便是为了医治失眠之症，这失眠症还不知有没有改善，怎又莫名其妙地头疼了起来？”
“……”
“真是个奇怪的人。”甘霖低声嘟囔了一句，到底是打消了将金锁送到典买行去的念头，不甚在意的将其扔到空间一角。
“贵客走喽。”
老道士越发清瘦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王觉向他拱手见礼：“老师。”
“嗯。”
老道士颔首，不容置喙的说：“接下来的日子，你小师妹要随为师在山上清修，哑婆留下照顾元宵的起居，你无事便不要来打扰了。”
王觉眉眼俱是不赞同。
思及延寿丹的功效，心情更是沉重至极。
三年时光，已过三分之一……
他说不出话，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老道士牵着甘霖的小手，一步步的往光雾山顶去。
今日的老道士脸色格外深沉。
他们一步步的往前走，目的地却不是幽静的茅草屋。
甘霖知晓山林深处有一处练武场。
但她不知，在离练舞场不远的一处山洞里，藏着一间武库。
武库内有十八般武器。
老道士站在盛放武器的架子前，陷入了悠远的回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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