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霖来到济世堂。
济世堂内，符歧正在熬药。
看见她来，立即冷哼一声：“你若是想为华荣说好话，那还是省省吧，他早就不是我们符家的人了。”
听出符岐话语间的怨气与愤怒。
甘霖莫名有些可怜华荣。
筹谋十数年，最终却落得个谁也不理解的下场。
不过，要怪也只能怪他自己。
谁让他下决定之前没有与人说明缘由？
她将医经放在一旁的木桌上：“符大夫，此乃华荣留给你的。”
符岐‘百忙之中’抽空看了眼。
当看见羊皮卷制成的封面后，他拧眉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华荣医经。”
甘霖顿了顿，到底是替华荣解释了一番：“当年符荣之所以携符氏药典入华家，是因为另外半部药典在华家，他无法将之拿回，便只能行下下策。”
另外半部药典？
符岐手中蒲扇的动作渐缓。
甘霖继续说：“入华家之后，他精心钻研，为的就是想在有朝一日，将更完善的药典带回符家。”
“我未曾看过符氏药典的内容，亦不知《华荣医经》与符氏药典的区别，符大夫若是不信，请自主观阅。”
符岐干脆放下蒲扇：“激将法？”
甘霖不置可否。
然而符岐到底是中了计。
他面无表情的拿过医经，看似随意的翻阅。
越看，他眼神越惊愕。
没过多久，竟连眼眶都红了。
见状，甘霖猜测，试探性的问：“医经中藏着的信……”
“我看见了。”
符岐闭了闭眼，将眼底的酸涩压了下去：“这是我与符荣最独特的交流方式，幼时符家规矩极严，一天十二个时辰，我与他必定要上足七个时辰的课，便是课后也不许随意交谈，于是我们便约定好在药方里做把戏，借纸笔，将想说的都说出来。”
“没想到，他竟都还记得。”
是该记得。
明明姓符，却硬生生的冠上华姓。
若是连过往都忘却了，那华荣这一生还剩什么？
“符大夫，你，原谅他了吗？”
符岐合上医经：“他都做到这个份上，无论我愿或者不愿，都得替符家承他这份情，何谈原不原谅？”
当年的那两个少年，如今都已老矣。
一个早已化为黄土。
另一个……
心境也早已不如过往了。
甘霖趁势追问：“那对于华荣在信中所说，符大夫有什么看法？”
她指的便是将华荣迎回符家祖坟之事。
要知道，华荣在临死之前，他唯一的心愿就是葬回本家。
不提这事还没什么，一提这个事，符岐就像被点燃的炮竹似的，‘砰’的一声炸开，也不知是对着谁骂骂咧咧。
“他还好意思提回来的事？个没心肝的白眼狼！我看当年女娲娘娘用来补天的石头都没他的心硬！”
甘霖：“……”
这个比喻很可以。
弄得她都不知该如何为华荣辩解了。
果然，当气到极致的时候，平素再怎么文雅讲道理的人，都会暂时性的失去理智。
符岐还在说：“想当初，他要离开时，爹被他气的卧床不起，没过两年就去了，去了后没见他回来上香烧纸，我看他那样子恐怕早就乐不思蜀忘记自己到底是哪家的人了！”
说到一半，符岐喘了口气，眼底出现几分悲怆：“现在他说要回来？哪有那么容易！连我符氏药典都成了华家的东西，我符家的人……”
听出符歧的言外之意。
甘霖便说：“符大夫放心，只要您这边同意华荣改回符姓，并且迎他进符氏祖坟，华家那边不是问题。”
闻言，符岐怀疑地瞥了她两眼，不怎么相信的问：“你有什么好办法？”
甘霖微微一笑、“这，就不需要符大夫操心了，符大夫只需要告诉我答不答应即可。”
“答应！”
符歧咬牙：“就让他自己到地底下去与爹和祖宗们把事情解释个清楚吧，我才懒得管这些破事！”
听听、听听，多么的善解人意啊。
所以，不是符荣的心硬如补天石。
而是，符岐大夫的嘴硬如补天石。
正所谓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人家符岐大夫还没完全消气，哪怕心里已经原谅了符荣，嘴巴也不能太软。
否则，岂不是显得他很不坚定？
得到想要的答案。
甘霖并不拆穿符大夫的口是心非，乐呵呵的做下决定：“符大夫稍候我两日，我必定会让华家恭恭敬敬的将符荣的棺椁送回来。”
两日后。
天清气朗。
是个移坟的好日子。
华家现任家主，被赶鸭子上架的华燊青白着一张脸，神情极端萎靡不振。
他亲自护送华荣的棺椁。
并且向众人宣布——
符荣，认祖归宗。
甘霖看了华燊一眼。
据说，在方知行被下狱后，方凝语大悲之下没能保住肚子里的孩子，至今还躺在床榻上休养生息。
身为新婚丈夫，华燊不仅没能在第一时间安慰受伤的妻子，还终日酗酒赌博，闹的华家乌烟瘴气。
他本来就不是个能扛住事的人。
华贤平一死，就更没人能管束他。
便是方凝语呕的吐血，也拿他毫无办法。
两人新婚不过半月，婚后生活已是一地鸡毛，蓟县的人很有默契的为他们夫妻二人取了个外号，叫做‘扫把星夫妇’。
是以，此时此刻，甘霖颇有种对方虽也是被瞒在鼓里的受害者之一，但，倒也不值得可怜。
毕竟，只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符岐在旁边招呼一应事宜。
时不时看一眼在远处撑伞遮阳的甘霖，眸中尽是惊疑与佩服。
不知甘霖到底用了什么办法。
不仅成功让华家答应华荣改回本家姓，还让现任的华家家主亲自送葬。
即便这位家主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
但这并不影响符岐对甘霖的敬佩。
在抬棺人准备将棺材放入早已挖好的坟中时，动作稍微粗鲁了点，磕上旁边的墓碑，符岐惊了京，连忙说：“劳烦几位都小心着些，千万莫惊扰了亡魂。”
于是，抬棺人的动作放轻了些许。
吉时下葬，华燊无意再留。
他看向甘霖，语气十分不好：“你要做的事我已经成全了你，我要的东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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