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觉耐心旁听,待周固说完后,他才开了口,带着一股清冽的幽冷:“周秀才,一、你的经历乃是源于自作自受,不值得令人同情,二、你所言语与此次事件并无关系。”
“大人!很有关系!”
周固徒然激动了起来,高声道:“请大人让我细细说个明白!”
王觉略一沉吟,点头应了。
见此场景,老·鸨乌氏心下一个咯噔,迅速开口想打断周固的话:“大……”
话刚到嘴边。
坐于公堂之上的县令王觉一个眼神杀过来,冰冰凉凉的透着十足的威胁。
她立即噤若寒蝉,再不敢胡乱言语。
周固得以继续说:“在考取秀才后的头一年,身边所有人都在鞭策我,让我千万要砥砺前行,不可自傲,唯有花想楼的娘子们擅长甜言蜜语,阿谀奉承。
我一时失了智,且更愿听好听话,久而久之,就在花想楼内欠下一笔巨款,以我的家境,无力偿还这笔款项。”
说到这里,周固深吸一口气:“紧随着,老·鸨便露出了真面目,几次三番的差人上门索要欠款,闹得我一家无宁日。”
听罢,所有人都看向老·鸨。
后者以手帕半捂着脸,眨眨眼笑了:“诸位,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有何好说的?再说了,咱们花想楼做生意从来都是讲究你情我愿,不存在外面坑蒙拐骗那一套,实在要怪啊……”
不存在坑蒙拐骗?
刘卫仰头看天。
一个能将花楼开的绘声绘色的,哪能没点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
老·鸨斜了周固一眼,拉长语气:“也只能怪周秀才自控力太差,否则花想楼里接待的秀才不止一位两位,怎就周秀才一人乐不思蜀了呢?”
于是,众人的视线再度移向周固。
经过多年的浸淫,周固早已练就了无论在什么样的目光打量下都能面不改色的本事。
他继续说:“后来,老·鸨亲自上门寻我,告知我,只要答应帮她做事,我欠花想楼的银两就能一笔勾销。”
听到此处,老·鸨再也维持不住表面的淡定,笑容逐渐变得勉强,出声制止:“周固!”
周固恍若未闻:“花想楼是最下三滥的场所,总有些清白人家的姑娘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沦落,她们先是不认命,后是暂时认了命,等有足够的资格后又想反抗命运。”
“三年前的花魁花清悠就是最为典型的例子。”
“她本出身清白,容貌上佳,后因家道沦落,结识无良人陷入泥潭,她不愿认命,又不得不屈服于现实,是以终是在攒够了银钱后,想为自己赎身而走。”
“老·鸨不愿放人,找上了我,让我扮作进京赴考的书生,使计让花清悠倾心于我,再骗取她的赎身钱财。”
此话一出,公堂内的氛围徒然一冷。
屏风后,甘霖掌心的红痣微微发热。
不必想也知是花清悠的情绪又狠狠激荡了一番。
刘卫惊叹不已。
不愧是‘坑蒙拐骗’的行家,狠起来时连自家人都不放过。
老·鸨眼神阴沉。
她正想否认,就见周顾竟然拿出一叠信纸:“此些,便是老·鸨差使我的证据,不止花清悠,此后,花想楼内凡是有想赎身离去的花娘,而老·鸨不愿放人时,便会有如同我这般的人出现,或赶考书生,或富甲商人。”
王觉看了一眼刘卫。
后者会意,上前接过周固手中的东西,承于王觉面前。
纸上所诉,脏乱不堪。
其中还夹杂着几张老·鸨的亲笔书写。
笔迹在上,见字如面。
一眼阅过,王觉抬眸,淡淡的问:“乌氏,你还有何想说的?”
事已至此,再辩驳也无用。
见她沉默,身为花想楼的诉师,余颂理所应当的站出来,替她回答:“鸨母在她身上花了那么多心思,好不容易养出棵可以收割的摇钱树,不愿放人也在情理之中。”
老·鸨咬牙,只字不语。
无言的沉默,便是间接承认了余颂所言无误。
站在公堂外围观的百姓们一片哗然。
可想而知,无论老·鸨最后会不会被定罪,一旦今日公堂上的事迹传入花想楼,里面的姑娘们必定会与她离心。
余颂并不再意当事人的名声好坏。
他只在意,站上公堂后的输赢。
见老·鸨被百姓们指指点点的议论,他见怪不怪的移开视线。
顿了片刻,他挑着眉头问:“难道周秀才是想状告乌氏谋财?”
“不。”
周谷深吸了口气,咬牙:“我是要状告乌氏——谋财害命!”
提及人命,公堂内的气氛立即肃静。
就连余颂也对老·鸨频频侧目。
老·鸨面皮子一抖,皮笑肉不笑道:“周固,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你随口造谣我枉害性命,可有证据?”
周固说:“当年花清悠的死,老·鸨难道真的问心无愧?”
老·鸨眼中精光微闪,却装模作样的拿起手帕抹了抹眼角:“那孩子是个好的,说实话,她的死我也很意外,可若真论起来,她的死与你脱不了关系,若不是你欺骗她的感情,骗取她的钱财,她又怎可能在后来的日子郁闷至死?”
郁闷至死?
甘霖‘视线’不经意从空间里忿忿不平的花清悠身上划过。
满身伤口,形容狼狈,怎么看都不像是,郁闷至死啊。
花清悠暴怒:“她在说谎!”
说话间,她身上鬼气暴涨。
因甘霖并未阻止,所以哪怕身处空间,花清悠仍旧能清楚地看见外面的场景。
听见老·鸨睁眼说瞎话,再看对方对自己的死半点愧疚也无,花清悠彻底被激怒。
眼瞧着她就要被浓重的恨意吞噬,恩怨盒立即漂浮至半空,将她身上满得溢出的恨意尽数吸入。
甘霖:“……”
倒也不必如此愤怒。
毕竟,明眼人都知老·鸨言语不真。
见她依旧老神在在的坐在屏风后,任由老·鸨跪在公堂上胡乱掰扯却没有一丝反应,花清悠瞪着一双血红的大眼,缓缓看向了她,一个字一个字的问:
“你不相信我?”
“相信。”甘霖点点头。
霎时,花清悠仿佛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凉水。
一腔怒火消失的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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