芍药心道不妙。
一个两个都是大爷。
这二位要是在她房里闹出了事,鸨母还不把她拆了吃了!
“周公子……”
她立马冲上去,想拦住周固的动作,然而刚迈开脚步,她只觉膝盖或者穿了一阵极不能忍的酸痛,整个人往前跌倒,重重的摔上毛毯,疼的她倒抽了一口凉气。
“我要……好好的……教训你!”
一句话断断续续的落地,周固抓到长灯盏,毫无顾忌的朝甘霖的方向挥舞。
眼看着灯盏最锋利的地方就要击中甘霖的太阳穴,她头忽然往旁边一偏,不急不缓的侧过身子。
在旁人眼里,周固的动作很快,快到几乎出现虚影。
然而在甘霖眼里却是慢极了。
撇去《功德令》不说,她身上还有老道士的毕生内力。
是以周固只出一招,她就能找出十数个破绽,这要是在战场上,足够她杀他千百回。
可惜此次目的不是杀他。
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甘霖躲过一旁,灯盏台便击中了旁边的东西。
只听得一阵‘噼里啪啦’响,屋内的珠帘立时崩散一地。
芍药忍不住惊呼出声:‘哎呀!”
起先,周固的阵势虽大,各种各样的东西也落了一地,但花想楼的损失并不大,芍药便也不甚在意,只时不时在旁边假模假样的喊一声风凉话——
‘别打了’、‘都停手’。
再抹一把因‘恐惧’而溢出眼眶的泪水。
端的是装腔作势。
直至甘霖躲向屋内半人高的花瓶,芍药终于淡定不了,忙大声呼喊:“周公子,那可是两百年前的定青红窑!价值上千两银子,千万砸——”
不得。
话未说完——
‘嘭!’,‘咔嚓’一阵声响。
地上狼藉一片。
望着一地碎瓷,芍药心疼到滴血。
定青红窑十年开一次,每一次出来的磁器都少的可怜,凡事有瑕疵的,哪怕只是瓶口的花纹深了浅了一丝丝儿,也会被当场销毁。
如果只是这样,倒也不算什么。
毕竟只要定青红窑存在,即使很少,依旧会有定青磁器在市面上流传。
难就难在,定青红窑早在二十年前就被一场大火烧的干干净净!
所以说,这些定青红窑都是有数的!砸一件少一件!
花想楼的这个‘百雀戏云瓶’是老·鸨花了重金,求爷爷告奶奶才‘请’回来的。
就为了这花瓶放在何处,当初楼里的姑娘们哪个不是争到面红耳赤?就连一向‘性情淡泊’的花清芜,也为此揉碎了好几块帕子。
最后还是老·鸨一锤定音,说整个楼里,就数她花芍药的恩客们最有品位,性情更是风雅,这才让她得了个便宜。
平日里,她恨不得将这花瓶当成祖宗供起来,如此……
这哪是一地碎瓷,这分明就是她即将被鸨母拆散的一地骨头啊!
花芍药只觉耳边‘嗡嗡’的响,还伴随着周固刺耳的叫嚣:“不就是一破瓶子吗?我今儿就是砸了,她老·鸨又能拿我怎么样?!”
芍药面白如纸。
甘霖于是明白——
这什么‘百雀戏云’瓶是个很值钱的玩意。
闻听消息,以最快速度赶过来的老·鸨正巧听见这话,脸色瞬间黑的跟锅底似的。
看见一地狼藉,老·鸨眼前阵阵发黑,她嘴唇煽动两下,视线从屋内众人身上划过,最后盯准了花如意。
花如意胆战心惊:“妈妈……”
“你个死妮子!让你好好伺候余公子,你竟搁这儿闹事,看我今日不拔下你一层皮!”
甘霖是金主碰不得,周固手握她把柄也不能得罪,花芍药更是一棵摇钱树,说不得什么时候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能捧着自然要捧着。
唯有花如意,年轻稚嫩好欺负,傻子都知道,柿子要挑软的捏,更何况是惯会察言观色的花楼老板?
老·鸨伸手就掐,花如意眼眶迅速通红,却分毫不敢反抗,只能小心翼翼的捂着脸,默不作声的承受。
见她如此,老·鸨更是气闷,思及碎了一地的百雀戏云瓶,下手越发狠辣:“你个死丫头,让你好好待在屋里伺候贵人,你竟给我惹出这么一桩麻烦,真真是好日子过多了,忘了从前是怎么苦过来的!”
霎时,甘霖只觉得浑身一凉,眼底莫名其妙的燃起了一把火,又很快消散。
紧随着,一种名为愤恨怨怼的东西袭上心头,迫使她必须立刻做些什么。
甘霖若有所思的看着眼前的一幕,眉头轻轻皱着。
这是花清悠的情绪。
想来,如今花如意所经历的,也是花清悠曾经历过的。
甘霖‘啧’了一声。
这只不肯投胎的鬼魂,正试图以激烈的情绪感染控制她,若不是自个儿历经无数生死,心智早已不同寻常,说不定还真会被其影响。
验证了想要验证的东西,甘霖便也不再作旁上观,上前两步轻而易举地隔开二人,朝老·鸨道:
“鸨母,你可真有意思,此事与如意姑娘有何关系?百雀戏云瓶分明是周固故意砸碎的,你就算要撒气,也不能撒在无辜之人的身上,要找也得找罪魁祸首才是。”
酒醉的周固毫不惧怕,甚至挑衅似的朝老·鸨咧嘴一笑。
笑?
他竟还有脸笑?!
几千两银子就在这么打了水漂,他居然笑的出来?!
老·鸨脸色铁青,眼神几度变幻,显然是气的不轻。
然而,历经半辈子的人精儿,想事总是比菜鸟周全许多,老·鸨很快就端上笑脸,恍若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不就是一个花瓶罢了,哪有二位公子的喜怒重要?”
“百雀戏云瓶的事儿咱们先暂且放在一边不谈——二位公子,这声势浩大的,就差把我花想楼里的客人们’全吵过来看热闹了,我却不知,又是因为些什么呢?”
瞧瞧,老祖宗们传下来的文字艺术果然博大精深。
一句‘暂且’,就表明后面还有的闹腾。
一句‘二位公子’,就把他们的怒火互相转移给了对方。
一句‘却不知’,又迅速将自己摆在了无辜的位置。
不愧是能开花楼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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