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霁气得吹胡子瞪眼,一拍桌子站起来,指着叶翎的鼻子道:“我告诉你,我儿周泓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便都是你们一手造成的,我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周泓落得这般下场,怪他自己渎职怠职,再推一推,那便是大人您自己教子无方。”叶翎面色冷然,“如今倒好,你上下嘴唇一碰便想撇清关系?我也明明白白告诉你,周泓若有什么三长两短,那都是你罪、有、应、得!”
叶翎看着周霁气势汹汹离开的背影,忍不住为褚越感到不值。
他那么一个骄傲的人,能容忍周霁三番五次来将军府与他说周泓的事,不外乎是想从他口中听到几分对他的愧疚和忏悔。
但褚越不懂,这么一个曾经能对自己的亲身骨肉下得了狠手的人,又哪里会心存愧疚,心生忏悔?
叶翎将手边已经凉掉的茶发泄一般仰头灌下,抹了抹嘴,这才准备出门。
因为周霁,耽误了些时间,她得快一点。
着急忙慌跨出花厅的门,叶翎尚未抬头便撞上了不知何时回来的褚越。
男人一把揽住她的腰,将人扶稳:“夫人急急忙忙,这是要去哪儿?”
叶翎被他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这才明白这人实在故意戏弄她:“昨日便跟将军请示过的,今日我要去庙里上香。”
褚越点点头:“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那……我就先走了。”叶翎朝他福了福身,作势便要离开。
面对褚越让她有些心虚,不外乎是担心方才她与周霁那般出格的对话被他听见。
不过看他脸上轻松中透着几分愉悦的表情,应该是没听见吧!
“不急,我陪你一起去。”男人拉住她的手臂道。
“啊?”这下她可真的是“受宠若惊”了,于是连忙摆手,“不不不,不用了,将军公务繁忙,我又怎好麻烦您呢!”
“公务基本已经处理好了,夫人不必替为夫担心。”褚越笑得愈发温柔和蔼,叶翎愈是心惊肉跳。
当小喜看见褚越跟叶翎一起出来的时候,别提有多开心了。
“将军、夫人!”
“捡钱了?看你嘴咧的……”叶翎见状小声问道。
她不高兴的时候,别人开心的过于明显,她就更烦躁了。
“比捡钱还高兴呢!”小喜扶着她的手臂将人送上车。
“去哪里?”马车上,褚越问道。
叶翎本来计划的是去净和寺,但褚越跟着一起,那里是肯定不能去了。
“我对京城还不熟,听将军的吧!”她说。
“既是要上香,那便去城西的净和寺吧!”褚越半耷拉着眼皮,随口道。
“净和寺?”叶翎惊了一下。
褚越见她这么大的反应,好整以暇道:“怎么?夫人知道这个地方?”
叶翎赶紧摇头:“不知道。”
到了净和寺,叶翎眼前浮现的全是上一次来到这里的情形。
那时候的褚越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小狼崽,拉着她来到这里似乎想要证明什么,那时的她如何也想不到,他们还会有故地重游的一天,还是以这样的关系。
“下来。”
叶翎这才回神,看着伸在自己面前的手,曾经那个莽撞的狼崽子,如今已经是个会体贴人的成熟大男人了。
两人并肩进了寺中,褚越看着眼前已经有些破旧的高大佛像问:“既是来上香,想必心中定有所求,不知夫人……所求为何事?”
叶翎捏着香的手不自觉紧了紧,她本就是想来供奉一盏长明灯,却被褚越打乱了计划,这会儿问她所求为何事,她竟一时语塞。
“为将军明年驻守龙延关祈福。”思索片刻,她想到了一个绝佳的理由。
褚越笑了笑:“夫人有心了,那请夫人为我求个平安符吧!”
“……”要求还真不少。
求来了平安符,叶翎在回程的车上将它递给他,可惜男人却没接。
“纸做的东西不易保存,夫人再为我绣了香囊,将其缝进去吧!”褚越不急不缓道。
叶翎:“……”
“我听说平安符这东西很灵的,必须真心实意,否则可是容易出大事的。”男人继续道。
得了,这回她想找人帮忙都不行了。
不知道是不是叶翎的错觉,她总觉得自从这天之后褚越像是变了个人似得,变得温柔又体贴,之前经常被周霁搅得易怒焦躁的情绪也都烟消云散了。
她想出门,他便应允,不仅如此,还会将唐煦调到她身边保护她安全。
时值深冬,天气愈加寒冷,上一刻撒漏在路上的水渍,下一刻便结成冰凌。
褚越披着大氅来到书房,却见本该陪着叶翎出门的唐煦竟然杵在他书房门口。
“你怎么在这儿?”褚越问。
唐煦垂首:“主子,夫人说今日要去办私事,不让属下跟着。”
男人面色一变:“她不让你跟,你便不跟了?”
“可……可您不是说让属下听夫人调度,夫人的话便是您的话。”唐煦有些委屈,“主子的命令,属下哪里敢违抗。”
“你还委屈上了?”褚越瞪着他。
“属下不敢。”委屈只能自己吞。
不让唐煦跟着,那必然是她要去做的事不希望让他知道,褚越捏了捏眉心:“走吧!”
“去哪儿?”
“找人。”
主仆两个怎么也想不到会在悦江楼门口看见叶翎的马车,这里属对面的知兴堂的学子们来的最多。
“没想到夫人竟如此挥霍无度。”唐煦不经感叹,毕竟连他都知道这里的消费水平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起的。
今日是初十,沈念念照例出门的日子,叶翎早早便与小喜一道做好了跟踪的准备,甚至还带了不少银钱。
如小喜所说,沈念念果然进了悦江楼。
只是叶翎没想到她来见的人竟然是贺昀。
叶翎对这张脸说不上熟悉,但也绝不陌生,在沈孟离的记忆中这张脸出现的次数实在频繁,但她第一眼却没将人认出来,直到小喜在旁边压低声音惊呼了一声“贺公子”,她这才恍然大悟。
悦江楼二楼全是雅间,以竹帘相隔,叶翎肉疼地掏出了准备好的银子递给小二,要的雅间就在贺昀他们隔壁。
竹帘半垂,叶翎并没有将贺昀的脸看仔细,但这人消瘦的模样似乎与沈孟离的记忆中也相去甚远。
“好啊,这个二小姐还真是防不胜防,竟然不知什么时候又与这贺公子勾搭上了。”小喜跪坐在叶翎身边,忿然道。
叶翎嘘了一下:“小点声。”
隔壁的声音听不太真切,让叶翎这心里跟猫儿挠似的。
“这贺昀什么时候来的昊京啊,他为何而来?找沈念念意欲为何?”叶翎眉头皱的紧紧地,一连抛出三个问题。
“那只有问二小姐才知道了。”小喜哼了一声。
“念念会不会被他骗啊?”叶翎道。
小喜一脸不可置信看着她:“夫人,这都什么时候了,她可是在私会你的旧情人啊,你居然还担心她会不会被骗?”
叶翎无法跟小喜解释,只好将耳朵贴着屏风,仔细听隔壁的动静。
只是她尚未听出个一二三来,半垂的竹帘便被人掀开了。
叶翎刚想发作,什么人怎么这般不知礼节,下一刻对上男人幽深的双眼,便甚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褚越见她鬼鬼祟祟的模样,后退一步,朝隔壁扫了一眼。
隔壁间里的男人他没见过,但是沈念念却不会认错。
正此时里头的人似乎意识到有人在看她,一转头便对上了褚越审视的目光,沈念念脸上闪过惊慌之色,立刻起身出来,朝他福了福身:“将、将军。”
撞见褚越的慌张尚未平息,她再一抬眼便看见了隔壁的沈孟离,今天她到底是走了什么霉运了。
“姐姐,您、您也在啊。”
叶翎本还想躲一躲,却被沈念念发现,只能硬着头皮出来了,此时的贺昀也已移步而出,褚越发现他在看到沈孟离的那一刻,眼中分明有一闪而过的欣喜。
这人谁啊?与沈念念相熟,与沈孟离有着不为人知的关系,小喜则是一脸鄙夷看着沈念念和这个男人。
几人的神情,基本可以让褚越确定,眼前这个品貌尚可的男人大概就是沈孟离的旧情人贺昀了。
不过这沈孟离的品味可不怎么样,这样一个文弱的书生哪里值得她投湖自尽了?
“孟离!”贺昀似有些情不自禁,欲要上前,却被褚越一个侧身挡在了叶翎身前。
他从容转头问叶翎:“夫人认识?”
叶翎知道他这是明知故问:“认识。”
不光认识,还青梅竹马,曾经两情相悦。
“那想必是夫人故里相熟的朋友吧,既然如此,大家何不坐下来叙叙?”褚越看向面前的贺昀。
嘴上说着温润有礼的话语,眼中的挑衅却丝毫不加掩饰。
这倒是不必了吧!叶翎闭了闭眼,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走向现在这个局面。
四人分坐四边,小喜守在雅间外,只能听见里头偶尔传来的交谈声。
此刻的四人大约除了褚越,个个都如坐针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