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宁氏是想要说婚约的事情的,可看着宁氏这一腔热情的模样,想着她方才犯病的时候那样让人担心,也就压下不提,笑道:“都听姐姐的。”
柳夫人十分满意的笑着点头:“虽说孩子们小时候,咱们为他们订婚,是为了延续咱们做长辈的这份情谊。可如今,我瞧着莫瑶这孩子,是真的挺喜欢的。你说这么优秀又这么懂事的孩子,谁能不喜欢呢。只希望我们家小古啊,有这个福分。”
宁氏颔首低头,静默。
一时间也拿不准柳夫人是知道那婚约的事情,还是不知道。
两个人说了一阵子的话,紫鸢就来了。
柳夫人的脸色瞬间就拉了下去,没好气的沉声道:“没瞧见本夫人在待客吗?紫鸢姨娘是越发没规矩了。”
被骂了的那个嬷嬷,紧了紧手心里紫鸢赏的银元宝,硬着头皮道:“启禀夫人,姨娘说了,原本她还在闺中的时候,就是伺候在澜夫人身边的。今儿澜夫人来了,她说什么都要尽一尽地主之谊,请夫人成全她。”
“不过区区一个姨娘,有什么资格尽地主之谊。她不是惯会在老爷面前去卖乖讨巧的吗?今儿这么好的机会,怎的不去,偏要往本夫人这边儿凑?赶紧打发了出去,也免得瞧见了影响了本夫人的心情。”
瞧见那婆子站在原地,柳夫人冷哼了一声:“且不管你收了什么好处,也要有命花才行。”
那婆子就被吓唬了,连忙跪下磕了头,飞快的出来了,不敢再造次了。
宁氏笑道:“原以为姐姐病了这些时日,已经是无力约束下人了。却不想姐姐的手腕儿一如既往的凌厉,倒是让妹妹佩服得很呢。”
柳夫人皱了皱眉:“要我说,你们澜家的事情,也轮不到我来插嘴。不过你也忒软弱了。你又不是没有孩子傍身的人,如何能让那上官氏欺负到头上去了。虽说你娘家远在千里之外,可这不是还有我吗?你当我这个做姐姐的是吃素的?”
宁氏温温柔柔的笑着:“姐姐这话就是言重了。不过现如今,曾经如何不好过,如今也是好过了。就是这些年,委屈莫瑶这孩子了。”
“亏得你还是做娘的呢。也舍得这样委屈自家闺女。要不是这孩子福大命大啊……”
柳夫人一面说,一面感叹道:“不过这话也说回来了,莫瑶这丫头,也真的是会长。简直是集中了你和澜震所有的优点。那容貌,比你和澜震都还要出色。不对……”
宁氏难看的脸色,一下子就让柳夫人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不可思议的看着宁氏:“婉妹妹,你……你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当年……当年那些流言蜚语……都是……”
宁氏忍了这么多年的眼泪,终于在这一刻绷不住了,眼泪瞬间滂沱而下。
柳夫人慌忙起身,将门都给关上了,这才关切的转过身,回过头来,一把将宁氏揽入怀中,就像是小时候那样,轻轻的拍着宁氏的肩膀,轻声叹息道:“你虽说是叫我一声姐姐,可你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那么一丢丢的,长到光彩照人的样子。虽然咱们之间并没有母女的名分,却也有母女的情分。”
“后来咱们又有幸一起嫁到青山镇。这些年知道你过得不好,可也知道你的要强,所以并不敢轻易来打扰你。如今你既然在我面前哭了,那我这个做姐姐的,就免不了要问一句了。当年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好歹,给姐姐交代一声。就算是他日果真如何了,我也知道,要如何替你遮掩!”
柳夫人这样一番话,简直是让宁氏无地自容了。
她忽然就不明白了,自己这些年在澜家后院受的这些委屈,都是为了什么。
这些年,刻意忽略澜莫瑶的存在,任由她像是一个野孩子一样的成长,是不是真的公平。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宁氏的情绪才缓缓的平复了下来,起身就对着柳夫人跪了下去,嘭嘭嘭的磕了三个响头,才道:“姐姐,这些年,是我对不起你,是我辜负了你。”
柳夫人端坐在位置上,神色无比复杂的受了宁氏的大礼,这才伸手将宁氏扶了起来,叹息道:“你这哭也哭了,大礼也行了,是不是应该告诉我,当年,究竟是怎么回事了。我始终是不肯相信,你会做出那种不守妇道的事情。”
柳夫人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像是一柄锋利的刀子,狠狠的划拉过那一只名叫做记忆的行囊,将其中一切不堪的过往都暴露了出来。
宁氏抬头,面容平静的对着柳夫人低声道:“姐姐,在绝对的势力和强大的力量面前,是不是守妇道,真的不是女人能做的事情。”
柳夫人的眼睛瞬间就不动,尽管宁氏的言语听起来十分的平静,可柳夫人也能感觉到曾经她熬过的那些日日夜夜,以及在那一刻的无助。
眼泪,毫无征兆的就滂沱而出,伸手拉着宁氏的手,哽咽道:“你……你让我如何说你才好啊!你说,你自己说,这些年,这么多年,你怎么都不来告诉我啊。你叫我一声姐姐,难道我这个做姐姐的,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吗?宁婉婉啊,你这过的是什么日子啊。”
宁氏刚止住的眼泪,又被柳夫人给勾出来了。
好半晌柳夫人才咬牙切齿的道:“那个畜生是谁,告诉姐姐,姐姐一定想法设法替你报仇。”
宁氏的神色中带了几分迷惘的摇头道:“如果告诉姐姐,我连带着对方的容貌都没看清楚,姐姐会不会怪我太糊涂。”
柳夫人张了张嘴,低声呢喃道:“是啊,其实你说得对。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女人的力量,实在是太小太小了。婉婉,这些年,真的是苦了你了。”
宁婉婉垂眸,摇头低声道:“其实姐姐错了。那件事情之后,我逐渐的就释怀了。在这些年,苦的,并不是我,而是莫瑶。”
想到这些年澜莫瑶的状态,柳夫人也是一阵唏嘘:“你们母女俩,都不容易。好在如今,一切都好起来了。莫瑶那孩子,是有福气的孩子,你也不要心怀愧疚了。只是……她的身世,你要告诉她吗?”
宁氏茫然的摇了摇头:“我没想过。”
柳夫人点头道:“既如此,那就不要说吧。连带着你怀孕,这都已经快十年了,对方都没有来找你们,这证明……”
话说到这里,柳夫人突然觉得不太妥当,又赶紧的转了话茬:“不过这不重要。就像是你自己说的一样,不管曾经如何的不好过,如今也好过了。莫瑶是个孝顺的孩子,将来会孝顺你的。”
宁氏轻笑着点头,神色中带了几分时过境迁的坦然:“其实姐姐相信吗?我除了最开始的惶恐和害怕之外,竟然从未怨恨过他。直到……莫瑶的武道天赋展现出来,容貌恢复,我才明白,个中道理。”
柳夫人沉默了半晌,才苦笑道:“你呀,你呀,让我怎么说你才好呢?你从小就是个要强的脾性。总觉得一定是天底下最厉害的的强者,才配得上你。虽说知道,自从你武道根基被人暗算废掉之后,你就颓丧了一些时日。却也没想到,你心头一直都惦记着年少的梦呢。”
宁氏脸上的光彩灿烂了起来,含笑道:“不怕姐姐笑话。虽说我没瞧见过对方的容貌,可姐姐也从莫瑶的容貌上看出了几分端倪。她的生父,必定是世间极为优秀的男儿。其实,我这一辈子,不亏。甚至是……我是感激他的。最起码,没有让我将自己的一生,交付给澜震那样的渣滓。”
提起澜震,柳夫人又是一阵唾骂,不过看着宁氏沉浸在那不知名的男人的回忆之中,倒是真的不知道是应该为宁氏高兴,还是替宁氏感觉到惋惜了。
等宁氏从回忆中抽离出来,柳夫人才无奈道:“原本,姐姐还想着,若是有朝一日,能见到那害了你这么多年的男人,姐姐拼了这条性命,都一定会为你讨回一个公道的。可瞧着你这样子,只怕到时候,第一个找姐姐拼命的人就是你了。”
宁氏脸上罕见的浮现出了几分红晕:“姐姐这就是取笑我了。那样的人,此生能见一次,能拥有一次,已经是天大的缘分了。我哪里还敢奢望再见了。”
柳夫人摇头叹息道:“你呀,真是,这么多年了,一如既往的痴,从未变过。你可有想过,澜震已经离开青山镇了。的若是有一天,澜震回来,旧事重提,你要如何应对。到时候莫瑶知道了真相,你又要如何面对。”
宁氏坦然沉声道:“实不相瞒,这些事情,我没想过。过去的事情个,我没办法改变,我也没想过要回到过去改变什么。我始终对我的这些际遇感恩。而对于未来,我也没办法去做什么。因为我实在是渺小得很,无力去做什么。我只能保证,我过好今天的日子。”
柳夫人都不知道自己今天叹了多少次气了,终归是十分无奈的摇头道:“罢了,罢了,顺其自然吧。你呀,不知道说你傻人有傻福比较好呢,还是说你执拗才好。”
宁氏靠在柳夫人肩膀上,像是小时候无数次熟悉了的那样,唇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容:“顺其自然的意思呢,就是竭尽全力的把握当下,对于将来的事情,顺其自然。姐姐放心吧。”
房间里安静的可怕,窗外的虫鸣鸟叫才显得格外的清楚。
哐啷!
窗外花盆碎裂的声音,让房间里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她们刚才说的事情,若是泄露了,对于宁氏和澜莫瑶,一定是灭顶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