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金城里的人在后山上睡了半个月,也没有等来说好的地震和洪水。有些人开始嫌麻烦,大着胆子不再去后山上避难了。龙婆子用黄纸蘸着狗血和朱砂制作了大量的平安符,乘机兜售。那些贪生怕死的人们趋之若鹜,好像那些脏兮兮的黄纸真能在关键时刻救了他们的贱命一般。
代销店里的肥婆娘没事儿就倚在店门边指着天骂,因为地震的传言渐渐淡去,她囤积的大量方便面和矿泉水开始滞销了;看来,想发灾难财,也不是人人都能发得了的。不过,肥婆娘的谩骂仿佛真的起到了一点作用;老天像个窝囊老爷们儿似的,被老婆骂两句就挪一挪屁股动动窝摆个姿势假装自己知耻近乎勇;暴雨“稀里哗啦”地下了一个星期,淋湿了所有的柴火和煤泥,主妇们每天早上浪费一整盒的火柴也生不着炉子;代销店里的方便面又开始畅销了起来。看着一点一点被淹没的庄稼地,肥婆娘笑了。老天怕恶人,这不是贬义,因为老天从来都是善恶不分;它淹没了那么多的田地,让刚刚露头的玉米苗儿死掉,却看到肥婆娘笑了,它就心满意足,以为自己做了什么好事。
这不关我的事,除了每天早上我要淌水去学校,每天下午我要淌水回工人宿舍区。
大水退去以后,蛇虫鼠蚁猖獗了起来,这注定了不会是一个平静的夏天。
工人宿舍区里的霉湿味儿倒是让豁嘴儿胃口大开;最近她总是兴致勃勃,仿佛有什么期待已久的大事即将发生。不知道这属不属于异象,就跟地震前的动物不安分一样。
豁嘴儿说,想吃豆腐。
我端着盘子走去豆腐兰的小作坊。在心里我是不介意过来跑腿的,至少这让我有机会能听到我喜欢听的声音;当然不是豆腐兰没完没了的唠叨声,我指的是苏哥哥的声音,那可不是经常能听到的;运气好的话,还能远远地看一看他的身影。
还没等我走进豆腐作坊里,豆腐兰的唠叨声就已经传进了我的耳朵;还是那些内容,多年不变;诸如她的命有多苦,男人死得有多早,她独自抚养儿子长大没有再嫁是多么委屈、多么辛苦、多么伟大,儿子欠了她多少,将来应该怎么偿还等等;不用说,她唯一的忠实听众一定是她儿子,我的苏哥哥。
我见过的很多母亲都是这样,把所有全都寄托在儿子身上,从小就给儿子灌输一种欠了她很多的思想,让儿子觉得来这个世界上就是为了还债。这样的儿子长大后多是两种结果,两种极端;一是成为无法断奶的软耳朵,结婚再离婚,再结再离,总也如不了母亲的意;二是大恩记大仇,不想一辈子生活在压力中就趁早跟母亲决裂,选择杀了母亲,或者杀了自己。幸好我的母亲不是这样;呃,既然说起来了,我想我有半年的时间没有见过我的母亲了。
我站在豆腐作坊门口等待着豆腐兰唠叨的间隙,一等就是两个小时。这没什么,因为苏哥哥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的,我能陪他两个小时,感觉自己跟他贴得很近,这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