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腊八外公栖身的破木板房外面,透过被撕烂的牛毛毡看到了这样的一幅画面:屋里不知道是遭遇过什么事,所有瓶瓶罐罐的破烂家什全都被打翻、打烂;墙上、床上、铺盖卷儿上全都是黑灰色的泥巴和粪便;肮脏到几乎快成了一个黑球的老头儿整个身体趴在地上,一手捂着心口,一手前伸;就在距离他仅仅一步之遥的地上,有一个装着药的小瓶子。
老头儿可能是刚刚被谁打了一顿,心脏病犯了;我想。
或许,我应该做点儿什么;并不是为腊八或是为其他什么人,只是我自己觉得应该做点儿什么。我抬脚正要走过去,一只有力的手将我死死拉住;是豁嘴儿。我有想过要挣开豁嘴儿的手,可是我知道我拗不过她;从来都是她赢。
后山的崖边。
我坐在这里看着刚刚升起的那一弯新月,像是一撇轻蔑的讥笑。我想象着木板房里那个老头的尸体正在慢慢地变臭、腐烂、被苍蝇蚊虫噬咬,最后变为一堆白骨。我想象着腊八的黑色运动鞋剧烈颤抖的样子,他可能会很长时间都没有办法面对猪的尸体,甚至会因此无法继承祖业成为一名像他父亲那样优秀的猪头肉师傅。比起那些,我倒是更愿意想象如何让他毒打我一顿。
“别再想了梦露,你走过去也做不了什么。那个瓶子根本就是空的。就算那个瓶子里还有药,那一颗药也救不了他的命。就算救得了他的命,在那样的环境里他也不可能还活得下去。现在对他来说,多活一秒钟就是多煎熬一秒钟。放他走吧,让他解脱,他的罪也应该受够了。至于他的尸体,放心好了,现在天还很冷,没那么快腐烂。而且孙半城每个月都会派人到那个区清理死掉的人,火化、掩埋、消毒,他害怕会引发瘟疫嘛。至于腊八,是他自己选择认怂回家并保证以后都不理他外公的,他可怪不着你……”
豁嘴儿总是有她的道理,考虑问题周全而实际,但是现在我不想听见她的声音。
我起身离开山崖,在黑金城里漫无目的地走,不知怎的,就走到了黎明家门前。我站在那里,许久。
“梦露!你是过来找我的吗?真是巧啊,我刚刚从你家里回来。我去找你,结果扑了个空。幸好我回来了,不然,咱们可就要错过了!呃,我是说,你就要跟好吃的牛排错过了。我用了一种全新的做法,味道比上次的好多了……”
白色运动鞋就在我的眼前,那干净清爽的颜色,让我想要俯身趴在地上紧紧地抱着它。我发誓,我这一生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但是与此同时,我还有另外一种同样强烈的感觉,就是我不想让我身上沾染到的腐尸味儿玷污了它的纯粹。这是怎么了?这让我觉得不舒服了。
黎明已经打开了大门,见我还杵在那里发呆,便拉着我的手腕,一起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