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就像是一锅大米汤。有些米粒融在汤水里,游刃有余;有些米粒却只是粘在锅沿上,在汤水之外,无法融入……”
黎明放下手里那本足有两公斤重的英汉双译书籍,走到一把椅子的跟前;倒霉的我正坐在那把椅子上。
“梦露,你还记得我二叔回学校之前曾打算跟你做一个实验吗?他跟我提过,他给这个实验起了一个名字,叫‘融入’。这样说可能有点儿抽象,别着急,我来慢慢解释给你听。生活中大大小小的事,我们要去经历、去感悟、去收获,但是首先我们要做的就是融入;哪怕只是简单的人和人之间的对话,也需要融入……”
白色运动鞋里裹着的脚趾显得有点儿紧张,看来,他对他正在说的话投入了过量的期待。我真想好心提醒他,这通常都会招致更深的失败。
“举个再简单不过的例子,说话。我跟你说话的时候,你就必须得融入,必须得在场;这样你才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你才知道要怎么样去回答,去跟我进行正常的交流,从而获得你需要的信息,并给予我你想要给我的信息。这里说的在场,不单是指你的身体,更重要的是指你的意识,你也可以理解为注意力……”
他俯身用双手抓着我的双臂,我几乎能听到他的心跳。这个矫揉造作的男人,连身上的味道都好闻得让人无可挑剔。
“梦露,你抬起头来,看着我的眼睛……”
“咚咚咚!”令人不安的敲门声总是响起在最关键的时刻,这几乎是公理。
“梦露,你别紧张,先休息一下;我马上就回来,你等着我。”电视剧里说这句话的人多半都成了烈士,再也回不来了。
至于黎明,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回来;因为我离开了。
不知道是为什么,我只是想要离开,那我就离开。走出来以后,我又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了。
今天是耶稣教堂做礼拜的日子。我从教堂后窗外走过,一群无法从现实中获得满足的人跪在里面祈祷,传出来的“嗡嗡”声像极了佛经。我在这里坐了一会儿。
有几个刚刚嚼完舌根的女人趿拉着棉鞋,脚步匆匆地赶回家,在当家的下班回来时摆出正在准备做饭的假模假式,以免在睡觉前还要挨揍。夕阳斜着眼睛窥视着这一切,似乎干惯了挑拨离间的勾当,懒得再去过问这些小邪恶。黄狗瘦得皮包骨,跑起来轻飘飘,一跳一跳的,冲着我狂吠的嗓音倒是不小,像是我从它嘴里抢去了骨头。四处如旧,是黑金城一贯的嘴脸。
“绿豆!有要绿豆的吗?来买绿豆喽……”
我好像看见了一个骑自行车卖绿豆的男人;他不是黑金城里的人。他看到我自己一个人蹲在路边,旁边没有其他人,就提出要我给他带路。他要我坐在他的自行车前梁上,骑了好一段。不知道是为什么,我只是想要离开,那我就离开;我跳下了他的自行车。那一年,我5岁。
如果当年我没有跳下那辆驼着绿豆的自行车,我不知道我现在会在哪里,但不管是在哪里,一定不会是在黑金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