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我起得晚了一会儿,没在胡同口看见我的鸽子已经找上门来了;我们就一起去学校。
这个时候,老城的聒噪和闷骚都已经起床了。经过一番忙碌,送走了上班的上学的,那些家庭主妇们终于有时间在准备午饭之前聚在一起八卦几句了。我和鸽子这样奇形怪状的组合从她们跟前走过,自然不会轻易被她们放过。
“哎哟哟,你瞧瞧,头发遮着半张脸,黑漆漆一片,走路也无声无息,猛一看见准以为见鬼了呢!能吓死个人!”
“谁说不是呢,我看她那块黑斑好像越来越大了,这是胎里脏……”
“瞧旁边那个‘四仙女’,一条裤腿跟我们家面口袋似的!家里穷得叮当响,吃了什么胖成这样?五大三粗的哪儿像个姑娘家,将来肯定嫁不出去……”
“听说她妈又怀上了,准还是个赔钱货;半仙儿都给他们家批过命了,说他们家中了‘仙女阵’,还不信邪呢……”
“真的假的?又怀上了?这要是让矿计生办知道了,还了得……”
她们或掂着脚跟、或勾着脚趾,哪句话最能戳人心就说哪一句,还小声说大声笑,像是怕你听到,又像是怕你听不到。
鸽子拉着我加快了脚步,她最讨厌这些人了。我倒是没她那么大反应,因为我知道那些三姑六婆准是在家里挨了男人的揍,不让她们出来撒撒气找找平衡,估计精神病院里早就人满为患了;其实又何止是她们,人都是这样,总要掀开别人身上的伤口看一看那些不如自己的地方,才能感觉到自己的优势、找到继续生存的勇气。
不管怎么说,她们也只是会在我们路过她们身边时说几句,不像另外一些更加执着的人,追着我们一路纠缠——
“哎,丑八怪,你跟死肥猪你们两个昨天怎么没来上课啊?知不知道我们老大都想你们啦?哈哈哈哈……”
“哎哎哎,要不你掀开头发让我看看,没关系,我的胆子很大的……”
“哎,死肥猪,你有多少斤啊?我看矿区食堂后院儿里养的老母猪都还没有你沉呢!哈哈哈哈……”
——几双运动鞋围在我们周围跳着闹着没完没了。鸽子拉着我左躲右闪,始终摆脱不掉他们。这让我想到了《动物世界》,两只受伤的角马被一群野狼围攻,怎么可能逃得掉呢?不过即使能逃掉又如何?前面河里还有鳄鱼等着呢,这是角马的命。
这群运动鞋为首的当然是腊八。我只知道我自己的感觉不是很好,像是被一群吸血的蚊子纠缠,但我无法想象鸽子此刻是什么感受;被自己喜欢的人奚落应该不是什么美好的事情,没办法,这都是她自找的。好在,那双干净的白色运动鞋再次出现了。
“腊八,你整天这样欺负两个毫无还击能力的女生有意思吗?”
我不喜欢黎明的口气。腊八只是在做他喜欢做的事,而且我也没感觉讨厌得无法承受,更没考虑过“还击”,又怎么知道是不是“毫无还击能力”呢?黎明可真主观。不过我知道他这是在针对腊八,这是白色运动鞋和黑色运动鞋之间的斗争,与我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