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苦短,譬如雪花降世,纷纷扬扬洒下一场,还没来及与温暖相拥,忽然之间便消融不见。有心人或许藏上一捧,但终究无用。
谁都能锁住一片雪花,可谁能锁得住冬天?
那话大概是一句偈语。
他那时便隐隐觉得,那女子便是他命中的一片雪花。待到春暖花开之时,即便捧在手心里疼,也不知道她哪天就消失不见了。
墙内欢声笑语未歇,安朔却不忍留恋,于是连催了几声坐骑。
胯下马儿也有些不悦似的,撂了几下蹄子,才“伊伊央央”地带他哒往深巷。
深巷幽静。
临近另一边坊门出口,有间茶舍立在青竹丛边。
门前旗招上草书飞扬,画着“忘然”二字。因那竹丛环在茶舍四周,吹来的香风俗乐都被挡在林外。清风过境,竹叶沙沙摇动,天地之间自成一派悠然。
安朔下马步入柴门,早有人立在茶舍门前等候。
“少将军今日好兴致,坊内许多酒家还没开门呢。”
说话人穿着一身爽色圆领袍,瘦脸尖腮却长了双圆眼,十足是个美人蛇托生的小子。若论岁数,他其实是还要比安朔长上几岁,只是皮相身材还好,没显出油腻之姿,看着反不如安朔那糙人成熟。
“无须多言。卢六,某只问你一句,前日傍晚,你在何处?”
“……前日傍晚。”卢峤想了想,冷笑道:“你问,本公子就得回答你吗?”
蛇精男“咵嗒”一声甩开手中折扇轻摇两下。
竹林中原本清新悠然的气氛忽然变得诡异起来。
“少将军莫要忘了,这里是什么地界儿!容不得你随便撒野。”
“撒野的人是你吧!”
天子脚下,逞凶斗狠,若非背后有足够的势力支持,谁敢如此嚣张?仅凭区区一个范阳卢氏……恐怕还真做不到。
看来他先前的猜测没错。
豫王同卢氏,到底还是勾连上了。
“哈哈哈,好个倒打一耙。少将军既然不服,不妨下马切磋切磋?”
安朔丢下一个蔑视的眼神。
“小打小闹,某没兴趣。你回去告诉卢峤,像前日那样的入府偷袭,最好别再有第二次,否则,小心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大白天的,少将军说什么醉话?什么入府偷袭?难道有人闯进您家去了?那夫人可受了惊吓?”
听见他提到黎萧,安朔不由得攥紧拳头。
“果然是你们。”
“诶唷,误会误会。小弟不过听到风声,随口问候一句罢了。不过奉劝少将军一句,别随便对人太好,小心连帽子怎么绿的都不知……”
他“道”字还没说完,却见一个安府的小厮急忙赶来给安朔递了张纸笺,说是左金吾派人给他递来的消息。
安朔看后,浑身杀气顿消,神情忽然变得有些诡异。
“在下家事就不用阁下担心了,等何时贵府办起满月酒,阁下别忘了请客就行。”
就这么轻飘飘一句话,气得卢家六郎一扇子飞来。
安朔这话正踩在他的痛楚上。
长安城中谁不知道他家子嗣艰难,人人都说是他经营勾栏的报应。
那折扇一出手,顿时散作五六只棱形飞镖,径直对准了安朔各处要害,而安朔今日着急出府寻人,竟也忘了穿上护体软甲。
只见褐衣男儿跃起,随手捞过几片竹叶,叮、叮、叮……那几只飞镖全被他打落。
飞镖落地之时,人也已经落回马背上。
“当日护城河畔,某一早有言在先。若尔等执意与某家小为难,就也别怪安朔不顾往日情分。”
卢家六郎眸子暗了暗,正欲抬手下令,却被茶庄里走出的人拦住了。